三七
同志们!你们说要怎么着才好呢?我可真一点办法也没有。我坐在地下,胳膊肘搁在膝盖上,下巴搁在两手上。我瞧着那堆火慢慢儿熄灭下去,瞧着那一缕一缕的轻烟往上升。我一动也不动。后来连烟都淡得没有了。
“我可怎么回学校里去呢?”我自问自,心里难受得像绞着似的。
我兜儿里可发出了很激动的声音:“干么要回学校去?在学校里那么不方便,你又何必回去受那个罪?”
我气冲冲地说:“什么话!我不用学习了么?”
“可是一个人为什么要学习,我问你?”宝葫芦理直气壮地问我。“不是为了学好一行本领,将来可以挣钱么?钱——你要多少就能有多少,有我!”
“呸!光只为钱哪?”
“还为什么?”
我不理它,我知道跟它说不清。你们瞧!人家正想着将来要有很大的成就,要对祖国有很大的贡献,——它可只惦记着“钱”,“钱”!
“唔,你这一层意思我也能体会,”宝葫芦回答着我心里想的问题。“你是想着你一有了很大的成就,你就可以出名,就可以有荣誉,就可以让报纸上都登着你的照片,让大伙儿都赞扬你,不是么?——那容易。我也能够使你立刻就达到这个目的。……哪,给你!你瞧!”
“瞧什么?瞧什么?”我的心一下子跳得很响。“难道就有什么报纸登上我的照片了么?”
没有。根本没瞧见一张什么报纸。 可是你瞧瞧地下!——哈呀,叫人眼都花了!地下满地的奖状和锦标,看都看不及。
我随手捡起来一件,一瞧,是奖励发明创造的。还附了一张蓝图呢:画着些什么机件,我看来看去看不懂。
“这是什么?”
“这就是证件,证明这个玩意儿是你发明出来的。”
“谁问你!”
我又顺手把脚跟前的一件打开,那可是一张青年文艺创作的优等奖状。再瞧瞧前面那一面锦旗,只见上面绣着几个大字:
“二百米蛙泳冠军。”
我正要再捡起一件来看看,我脑袋那么一低,猛可里就瞧见了我自己的胸部——满胸脯的奖章!有各色各样的图形,有各色各样的颜色。我自己可一点也闹不清哪一块是奖哪一宗事业的,是哪些部门颁发的,我更不知这是打谁身上弄来的了。
一时我也数不清一共到底有几块:我只记得齐我锁骨的地方挂起,一排排地直往下挂——一排,两排,三排……
“这够不够了?”宝葫芦向我请示,“要不够,不妨再添办一些。”
我可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我脸上忽然一阵热,觉着挺无味似的。可是我又有点儿好奇:不知道我这会儿是怎么样一副神气了,可惜这里没有一面镜子。 宝葫芦告诉我:“你这会儿可伟大了。要是新闻记者一瞧见了你,准得给你拍照,少先队员准得来要求你和他们过队日。你一天到晚的还会有人来访问,请你去报告……”
我可打了个寒噤:“让我报告什么?又是‘我记起我是个什么员’?”
正想着,忽然听见什么地方有人走路的声音。
“糟!”我赶紧往地下一趴。我装作睡着了,一面还悄悄儿伸手把那些奖状和锦标扒了过来,一件件都给掖到我身子下面。
宝葫芦可咕噜着,越讲越兴奋:“往后,你过的就尽是光明灿烂的日子了,再也用不着上学了,你再也别理你那些教师和同学了,他们只会麻烦你。你一个人过活可多好!反正一切有我:什么也少不了你的。”
我不答理,只专心听着脚步声。似乎有人走着走着就上大路去了,没过这边来。不过接着又听见有步子响。
宝葫芦仍旧不停嘴他说着。它拚命劝我离开所有的熟人,那么着我就可以放放心心去享受这号特殊的幸福,不至于碍手碍脚。
它还说:反正我能要什么就有什么,什么也用不着去央求别人,那就再也犯不着去惦记别人,犯不着去关心别人了。
这里它还反复加以说明:“你想吧,别人对你可会有什么好处?没有。害处倒多得很呢。第一,别人要是看破了咱们的秘密,咱们可怎么办?第二,别人要是知道你的一切玩意儿都是打他们手里搞来的,他们不都会恨你么?”
停了一下,它又说:“不错,以前这世界上倒的确有人爱你过,和你要好过。可是现在——现在可不一样了。现在还不知道他们把你当做怎么样一个人了呢!干脆你就谁也甭理,一个人过你的好日子。”
我一时没有开口:我怕有过路的人听见。宝葫芦的声音可很小,只有我分辨得出来。它就老是这么叽里咕噜。这几天我本来听它说话听惯了,倒也不感觉到有什么异样,——现在可越听越不像人的声音,中间还有些个词句我竟听不懂了。
这时候我心里禁不住想了一想这几天里所发生的事情。我就跟自己说:“怎么,还得让我过一辈子这样的日子?”
同志们!假如你是我的话,你怎么个打算法?我要是依靠着这个宝葫芦过生活,那我就只能依照着它劝我的那么办:我光只能跟这个宝贝过一辈子,我就没有学校,没有队,没有家,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当然,宝葫芦可以给我弄钱来,还给我办吃的喝的,使的玩的,一样不缺。可是——
“可是我一天到晚的干些个什么呢?”——这个问题又来了。“我什么也不用干,什么也不用学——这几天就这么着,可已经把我给憋慌了,受不了了。更别提要这么着过一辈子!我活着是干么的呢?”
还有——哎,我还得一辈子老是这么偷偷摸摸的,生怕碰见一个熟人,一碰见熟人我就得受窘,就得随嘴编谎,因为全世界我只有跟这个宝葫芦才可以说几句真话。
“那有什么关系,”宝葫芦又发表起意见来。“你就别去碰见什么熟人得了。咱们尽是瞧见生人,那还方便些呢。”
“哼,方便!——要是他一瞧见我这些个奖章,就要跟我交朋友,要跟我谈起来,我怎么办?”
说着,我就一下子坐了起来——叮令当郎一阵响。我把胸前这些奖章一块块都给摘了下来。
“挂着吧,挂着吧。”宝葫芦劝我。
“偏不挂!”
我摘了好半天才摘完。我起身就走。
“还有点心呢,”宝葫芦又劝,“吃点儿吧。”
“偏不吃!”
“我可怎么回学校里去呢?”我自问自,心里难受得像绞着似的。
我兜儿里可发出了很激动的声音:“干么要回学校去?在学校里那么不方便,你又何必回去受那个罪?”
我气冲冲地说:“什么话!我不用学习了么?”
“可是一个人为什么要学习,我问你?”宝葫芦理直气壮地问我。“不是为了学好一行本领,将来可以挣钱么?钱——你要多少就能有多少,有我!”
“呸!光只为钱哪?”
“还为什么?”
我不理它,我知道跟它说不清。你们瞧!人家正想着将来要有很大的成就,要对祖国有很大的贡献,——它可只惦记着“钱”,“钱”!
“唔,你这一层意思我也能体会,”宝葫芦回答着我心里想的问题。“你是想着你一有了很大的成就,你就可以出名,就可以有荣誉,就可以让报纸上都登着你的照片,让大伙儿都赞扬你,不是么?——那容易。我也能够使你立刻就达到这个目的。……哪,给你!你瞧!”
“瞧什么?瞧什么?”我的心一下子跳得很响。“难道就有什么报纸登上我的照片了么?”
没有。根本没瞧见一张什么报纸。 可是你瞧瞧地下!——哈呀,叫人眼都花了!地下满地的奖状和锦标,看都看不及。
我随手捡起来一件,一瞧,是奖励发明创造的。还附了一张蓝图呢:画着些什么机件,我看来看去看不懂。
“这是什么?”
“这就是证件,证明这个玩意儿是你发明出来的。”
“谁问你!”
我又顺手把脚跟前的一件打开,那可是一张青年文艺创作的优等奖状。再瞧瞧前面那一面锦旗,只见上面绣着几个大字:
“二百米蛙泳冠军。”
我正要再捡起一件来看看,我脑袋那么一低,猛可里就瞧见了我自己的胸部——满胸脯的奖章!有各色各样的图形,有各色各样的颜色。我自己可一点也闹不清哪一块是奖哪一宗事业的,是哪些部门颁发的,我更不知这是打谁身上弄来的了。
一时我也数不清一共到底有几块:我只记得齐我锁骨的地方挂起,一排排地直往下挂——一排,两排,三排……
“这够不够了?”宝葫芦向我请示,“要不够,不妨再添办一些。”
我可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我脸上忽然一阵热,觉着挺无味似的。可是我又有点儿好奇:不知道我这会儿是怎么样一副神气了,可惜这里没有一面镜子。 宝葫芦告诉我:“你这会儿可伟大了。要是新闻记者一瞧见了你,准得给你拍照,少先队员准得来要求你和他们过队日。你一天到晚的还会有人来访问,请你去报告……”
我可打了个寒噤:“让我报告什么?又是‘我记起我是个什么员’?”
正想着,忽然听见什么地方有人走路的声音。
“糟!”我赶紧往地下一趴。我装作睡着了,一面还悄悄儿伸手把那些奖状和锦标扒了过来,一件件都给掖到我身子下面。
宝葫芦可咕噜着,越讲越兴奋:“往后,你过的就尽是光明灿烂的日子了,再也用不着上学了,你再也别理你那些教师和同学了,他们只会麻烦你。你一个人过活可多好!反正一切有我:什么也少不了你的。”
我不答理,只专心听着脚步声。似乎有人走着走着就上大路去了,没过这边来。不过接着又听见有步子响。
宝葫芦仍旧不停嘴他说着。它拚命劝我离开所有的熟人,那么着我就可以放放心心去享受这号特殊的幸福,不至于碍手碍脚。
它还说:反正我能要什么就有什么,什么也用不着去央求别人,那就再也犯不着去惦记别人,犯不着去关心别人了。
这里它还反复加以说明:“你想吧,别人对你可会有什么好处?没有。害处倒多得很呢。第一,别人要是看破了咱们的秘密,咱们可怎么办?第二,别人要是知道你的一切玩意儿都是打他们手里搞来的,他们不都会恨你么?”
停了一下,它又说:“不错,以前这世界上倒的确有人爱你过,和你要好过。可是现在——现在可不一样了。现在还不知道他们把你当做怎么样一个人了呢!干脆你就谁也甭理,一个人过你的好日子。”
我一时没有开口:我怕有过路的人听见。宝葫芦的声音可很小,只有我分辨得出来。它就老是这么叽里咕噜。这几天我本来听它说话听惯了,倒也不感觉到有什么异样,——现在可越听越不像人的声音,中间还有些个词句我竟听不懂了。
这时候我心里禁不住想了一想这几天里所发生的事情。我就跟自己说:“怎么,还得让我过一辈子这样的日子?”
同志们!假如你是我的话,你怎么个打算法?我要是依靠着这个宝葫芦过生活,那我就只能依照着它劝我的那么办:我光只能跟这个宝贝过一辈子,我就没有学校,没有队,没有家,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当然,宝葫芦可以给我弄钱来,还给我办吃的喝的,使的玩的,一样不缺。可是——
“可是我一天到晚的干些个什么呢?”——这个问题又来了。“我什么也不用干,什么也不用学——这几天就这么着,可已经把我给憋慌了,受不了了。更别提要这么着过一辈子!我活着是干么的呢?”
还有——哎,我还得一辈子老是这么偷偷摸摸的,生怕碰见一个熟人,一碰见熟人我就得受窘,就得随嘴编谎,因为全世界我只有跟这个宝葫芦才可以说几句真话。
“那有什么关系,”宝葫芦又发表起意见来。“你就别去碰见什么熟人得了。咱们尽是瞧见生人,那还方便些呢。”
“哼,方便!——要是他一瞧见我这些个奖章,就要跟我交朋友,要跟我谈起来,我怎么办?”
说着,我就一下子坐了起来——叮令当郎一阵响。我把胸前这些奖章一块块都给摘了下来。
“挂着吧,挂着吧。”宝葫芦劝我。
“偏不挂!”
我摘了好半天才摘完。我起身就走。
“还有点心呢,”宝葫芦又劝,“吃点儿吧。”
“偏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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