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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荣国府六旬开庆晏 御史台片语沐殊恩

  话说贾政来拜梅御史,又值出门拜客未回,遂就到周侯爷府中来。
  周琼在书房闲坐,听说贾政来拜?即忙接出,邀到内书房去坐。吩咐烹了一壶佳茗,二人促膝谈心。贾政把会审孙家的事说了一遍,周侯爷又提起“赵锦衣许多贪婪不职,现已问成军罪遣发了,可见总要存心厚道,上苍无不默佑的。”便又谈起湖广江滩事来,彼淤此坼,易滋讼狱。人而骛利,何不见害以至于此。二人说得投机,”贾政又到后头看了探春。出来要走,周侯爷留住小酌,最是相契。贾政遂不推辞,只吃到起更后方才回去。周廷抡新得了二等侍卫,差事很勤。因上班去,贾政亦未见着。
  有事则长,无事则短。忙忙的过了年,张越存见芝哥儿学业自己实不能启迪,再四辞了贾政,倒在薛宅专馆教虎哥儿了。芝哥儿遂在书房,禀过宝钗,买了许多未见之书,潜心游息,以著藏修。
  这年王夫人六十花甲,李纨、宝钗背地商议,要替王夫人大庆。遂约平儿,知会贾琏,同贾兰去回贾政。他三人饭后乘着王夫人同芝哥儿顽笑时,李纨先开口道:“今年是太太六旬好日子,媳妇们大伙商酌,咱家这些年又没有摆过一回席请请客,欲替太太大庆一庆,不敢自专。请了示下,好去办理。”宝钗即接口道:“太太那日纵然辞客,姑娘们及各家亲戚,又是每年要来的,酒席是一样摆。不过添班戏儿,分开日子,多乐两天。咱家老爷官已二品了,兰哥成了翰林,芝哥儿定了亲,也成个人了。太太看着这些事,也该喜欢一喜欢。”平儿说:“二奶奶说的是,咱们讨了示下,就叫琏二爷去定了罢。”王夫人道:“承你们好意儿,我岂不愿?但缓三两年,老爷七十整庆,办一办却不好?”宝钗道:“那时候再替老爷办。到那年太太作主也不错。”
  正说着,不料贾政听贾琏、贾兰要替王夫叭大庆,心里甚喜,走进来要把此事说与王夫人。恰值李纨等正说此事,贾政进门听了数句。坐下问明了此意,便对王夫人道:“今年算我替太太做生日,到我七十时,太太你再替我做,有何不可?这事就算定了。你们看着该请的女眷,你们去请。外边交与琏儿就是了。也不用再议,这主意我替拿了。”说着就出去找贾琏,吩咐众家人分头办事。临期雇了两班戏,里外伺候。
  此时虽有二十多天,办着便到了日子。宝钗派了林之孝备八碗头的席地,管待荣府的家人及各亲戚的管家、小厮,林之孝收礼发帖,经手事多,却派了周瑞照应摆席。就着林之孝安排地方。派赖升亦备八碗头的席地,管待宁府的家人及各朋友来的管家、小厮。又派郑华照应摆席,亦着赖升安排地方。酒饭点心,听办有不妥者,惟他四人是问。事完开账领银。内里跟来的嬷嬷、丫环,其亲友各处皆令林之孝家里亦照外席预备,李贵家的照应让客,东西两府的嬷嬷、老婆子及无事的丫环,皆令周瑞家亦照外席预备,吴新登家的照应让客,有不到处,问他四个。该待面者发筹待面,事后领银。所以来客虽多,无不舒徐待去,一毫不乱。
  李纨、宝钗商量,内眷人多,老太太房内难待,单备下吃面的席地。因禀了王夫人,令田妈妈、叶妈妈管大观园的二位,带人将大观楼各处打扫洁净。此园虽无人住,然其铺设皆未挪动,略一收拾,即可改观。就在大观园正厅摆下十二张桌子席面,桌袱、椅靠、垫子俱用时新顾绣,其插瓶亦甚雅致。将楼上所藏的各样围屏取来,排列于后,真是屏开翡翠,筵列珊瑚。院内搭了地台,彩绸在四面札起棚样,挂了羊角各色明灯,配上纱灯数对,后场备阁扇二十四座,上下中间用铁屈戍钩住,中摆阁子四扇,外挂湘帘,内设玻璃四大块,隔断内外,以为作戏之所。前数日俱安置了。外边官客皆在书房管待,琏二爷、环爷同得用家人在外收礼,贾兰带人发帖,请了周三姑爷,曹姑爷,董姑爷,薛蝌二爷书房应客。内里请了薛姨妈、周侯爷夫人作陪,各席皆派了丫头斟酒上菜,老婆子端东西。
  一切部署已定,五日前送礼的络绎不绝。北静王、南安郡王、西平王、临安伯、相好勋戚如理国公世职柳芳、齐国公世职陈瑞文有事,皆差人送过礼来。有差长史的,有差嬷嬷的。内外皆专席待去。到了生日这一天,送礼的更应酬不迭了。周侯爷除常礼外,送了一架西洋围屏,各扇中皆暗嵌着钟表。此系海疆得来,莫计其价。又送了一件曼倩肩桃的一个玉人,通身白玉如脂,独这枝桃,有青瑕一道,梢头中间有淡红瑕一块,玉匠就势作了桃叶、桃梗及红桃一枚。尤奇者,玉顶心有似墨的一块,脚下有似茶色的两点,把他做了仙髻、云鞋,竟是天造地设的一般。虽系天不爱道,地不爱宝,到底也亏这匠心才成了这个至宝。甄嘉言于常礼外,送了四块六尺长的玻璃,两树珊瑚,有四尺多高。琏二爷皆叫登账,着内收了。甄宝玉于榜下已娶李绮过门,李纹却是贾兰为媒,出嫁与闻翰林讳杰的同年已二年了。甄家有礼,闻翰林也送过礼物来,皆亲来拜祝。薛蟠又到南边置货。东府虽系一家,也备了礼来。贾赦病尚未痊,贾珍、贾蓉皆在西府照应,已十几天了。族内玉字辈的无多人,其草头辈的皆来磕头,皆有管待。梅翰林备了金尊四爵,玉卮二件,牟尼手珠一串十八粒,藏佛一尊,外配了尺头水礼,共二十四样送来,亲自庆贺。
  邹夫人将到,闻翰林夫人已先到了。探春半月前带了全哥儿早在家里,李纹、李绮、喜鸾、喜凤陆续都来,宝琴因是外甥女,先一天来了。邢岫烟、香菱也过这边,却遇着邢夫人、尤氏奶奶、蓉哥儿媳妇,同行进内。就是王仁的妻子展氏,孙兆祀的母亲范氏,感新怀旧,皆来磕头备礼奉祝。巧姐儿早接回了,周举人临期登门,同各位官客皆在书房管待,有薛二爷、三姑爷二位照应,吃面坐席,演戏饮酒,书房坐了八桌。还有本家的人在两庑摆席坐的。贾兰、贾琏席前谢了,又斟了一巡酒,方才又办各人的事去。大家欢呼畅饮,只吃得三更以后,戏文全本完了,又找了四出,方才前后散去。
  王夫人早晨起来,梳洗毕,见过贾政,即穿好衣服,坐车到宗祠行礼。又在史老太太主前磕头,便叫玉钏儿拿着红毡,到贾赦、邢夫人处让让,就回府来,归到上房。贾珍、贾琏、贾环遂磕下头去,才起来,兰哥儿随着行礼。芝哥儿穿着体面衣裳站在宝钗跟前。看见贾兰行礼,他也忙忙走来,一同朝上磕头。王夫人一见,见鞍思马,欢喜中带点酸楚,转把他搂在怀里,向着贾琏等说:“多谢阿哥们了。可到外头替照应去。再则东西两院家人,皆吩咐免了罢。”贾琏等答应,就同走出来。见赖升带宁府众人在东阶墀下站着,林之孝带荣府众人在西阶墀下站着;同声说,道:“太太今年大庆,小的皆在此叩祝。”遂一齐磕了三个头,才散出各执其事去了。
  地下原铺毡毯,素云、莺儿重行铺上红毡,史湘云、宝琴、探春、惜春皆走上来,王夫人道:“姑娘们娇客,一说就是了。”李纨,宝钗站齐,就磕下头去。王夫人受了一礼,就拉起来。巧姐同平儿一同上来,巧姐儿被王夫人拉住,平儿就跪下去。王夫人受了礼,也拉起来。兰哥儿媳妇过来行礼,也被王夫人拉住。彩云同着琥珀、玉钏儿及莺儿等众丫环,皆磕过头,随后两府的家人、媳妇、小丫头们皆来叩祝。。正纷纭间,有说:“东府邢大太太同各位姑娘、奶奶们,已进门了。”李纨、宝钗忙接出去,只见李纹、李绮、喜鸾、喜风、香菱、邢岫烟,后边邢大太太、尤氏奶奶、蓉哥媳妇JL,皆到甬路上了,李纨、宝钗接着问好请安,随同进堂屋来,尚未行礼。又报“周侯爷夫人、薛姨太太一同到了。”王夫人才向纹、绮、鸾、凤诸姊妹说:“来就是了……”一句话未完,闻得此信,即同邢夫人接出房来,彼此问好。
  周侯爷夫人进门,抬头一看,只见正中间设着硬木八仙大桌,一张沉香条几,左首宣窑彩瓶一座,插着孔雀尾扇,右首西洋自鸣钟一架,中设藏佛一尊,用玻璃罩罩着。外边华烛高烧,鼎烟微篆,迎面悬挂满堂红缎,金字百寿全图一幅,东设红木架“八仙庆寿”围屏十二扇,列着红木椅十二张。西设楠木架“四妃十六子图”围屏十二扇,列着楠木椅十二张。桌袱、椅靠俱备,真是花攒锦簇,出色争奇。
  地下铺着红毡,周侯爷夫人先让薛姨太太行礼,薛姨太太不肯,二位遂同在毡上站定,要替王夫人拜寿。再三谦逊,平行了礼,才要让坐。,邢夫人又走上来,与王夫人相让。王夫人说:?大太太,这个实不敢当。请陪亲家太太坐了罢。”尤氏奶奶、蓉哥媳妇过来磕头,也拉住了。就让周侯爷夫人、薛姨太太在屋里坐,邢太太同王夫人陪进去了。堂屋内众姊妹妯娌皆坐在两边椅上,屋里琥珀、玉钏儿、鹦鹉、秋纹端上茶去,外边珍珠、莺儿、柳五儿、文杏、素云、碧月、小办及姑娘们丫头侍书、翠墨、紫鹃、入画,并跟薛姨妈来的同喜、同贵,皆帮着伺候倒茶。接了茶钟,周侯爷夫人说:“太太千春,天气晴和,足见吉人福荫。各家太太们也该来了。”李纨、宝钗、平儿同进房来,禀王夫人道:“面已齐了,请亲家太太、姨太太上房用面。”王夫人就起身相让。众姊妹也随着周侯爷夫人二位,同到老太太那边去。
  才要送酒,忽报:“闻翰林夫人同梅御史太太到了。”连忙接人,就在老太太房里见过礼。周侯爷夫人说道:“今日我同薛老嫂,皆陪诸位老少亲家太太的,不用过让,就请坐罢。”邹夫人道:“岂有斯理!我们至亲,何敢僭呢。”薛姨妈道:“不是这么说。此出主人之意,况邹太太系新亲,更无容谦了。”王夫人道:“二位原系请来奉陪的,倒从直些好坐。”随让邹夫人坐了首位,闻夫人等皆挨次坐下。茶后就端上酒来,因系早上吃面,不甚拘礼。邹夫人首席,闻夫人二席,大家共坐了八席。李纨、宝钗、平儿送酒毕,每桌上二十四个碟子,八个热炒。酒过数巡,就端上面来。荤素四样卤子,各色小菜,无不齐备。
  一霎时就吃完面,漱过口,洗了手。众丫环端茶喝了,起身闲话。撤去家伙。贾兰进来,见了闻夫人及谢过众位,遂向王夫人道:“大观园戏已齐了,请散坐了听几出。别位亲友大约得饭后才来。”王夫人便邀了众人,其余姊妹亦皆同往大观园来。将出院门,王仁的妻子展氏、孙兆祀的母亲范氏会同进来,王夫人一见,便邀着同进园去。
  到了大观园正厅,未及叙坐,忽报冯紫英的母亲杨氏、镇国公现袭一等伯的牛夫人郁氏、治国公现袭威远将军冯尚的夫人潘氏、缮国公世职石光珠的夫人叶氏皆来拜祝,已到园门。周侯爷夫人、薛姨太太才要迎接,又报甄宝玉的母亲顾氏也到园了。大家遂一齐接人。登毡要替王夫人行礼,王夫人再三辞谢,方才拜过,按次坐下。
  茶过,邢夫人即叫看面。众人齐声应道:“吃过早饭了,不能扰面。倒是再喝一杯茶罢。”薛姨妈吩咐端茶,众丫环捧上茶来。喝完,周瑞家里、吴新登家里就拿上戏单来,请点戏,让了半日,因未做席,皆不肯点。周侯爷夫人说:“此刻不拘何戏,只检好些的唱几出就是了。”当即开锣演戏。演了出《天官赐福》,又唱了出花鼓《赶船》及《藏舟》、《北饯》等戏。郁夫人、潘夫人皆说:“戏够了,咱们在园中各处逛逛可好?”薛姨太太说:“很使得。”就住了锣鼓,大家在潇湘馆、怡红院、蘅芜院、稻香村等处,看这园亭竹木、山水花石,无不啧啧称赏。各处设有桌盒,预备糕点,有爱用的,即端上茶来伺候。闲逛了好半日,方才同回正厅上来。又说了一会话,邹夫人便找芝哥儿要见,宝钗道:“今早到延厘观跪经去了。”
  正说着,李纨、平儿禀王夫人道:“席已齐备,天交未正,该让坐了。”王夫人便叫“看酒。”戏台上便吹起台来。王夫人亲至檐前,浇奠了天地,然后安席让坐。郁夫人年长,坐了首席。周侯爷夫人虽系陪客,因秩遂陪了一坐。潘夫人、杨夫人一席,叶夫人、顾夫人一席,新亲邹夫人及闻翰林夫人一席。孙兆祀的母亲范氏同薛姨妈一席。其余姊妹妯娌各序齿,共坐了十二席。巧姐儿屈了末座。邢夫人、王夫人东西相陪。李纨、宝钗、平儿照应席地。当下议定坐次,只见各家媳妇晚辈皆到席前行了礼,告过坐,方才依次坐了。邢王二夫人上五席递了酒,别席皆李纨、宝钗等分致了。
  锣鼓未响,周瑞家里、吴新登家里各执笏板二块,上开戏目,就拿到席前点戏。让了一会,郁夫人点了《一门五福》,潘夫人说:“唱的花鼓很好。”又点一出花鼓。杨夫人不肯点,叶夫人、顾夫人同点了《劝农》,邹夫人点出《宫花捷报》后,便再三推让。因公议了整本《金印入周、吴二位家的将戏目发下,戏场便即参台。周瑞家的说:“免了!”锣鼓一响,便跳加官。接着扮出《一门五福》。上面吩咐:“随便坐了唱。”即有贴旦上场谢坐。又说“免。”王夫人吩咐斟酒,琥珀、鹦鹉等每席二人,连同喜、同贵、小螺、翠墨皆来伺候。彼时觥筹交错,箫管谐声。尤氏、李纨、宝钗、平儿皆到席前谢子。又各席斟了一巡酒。不一时散了群赏,撤去酒碟,端上菜来。邢王二夫人上席献菜,李纨、宝钗等各席分布。
  场上杂出已完,开了整戏。众夫人有叙会江南家乡话的,有谈些家务寻常事的,也有就戏议论些典故的。四碗菜后,上了一道点心,就掌上灯来,各处纱灯、刻丝、明角、及满堂红、高脚、地平皆一齐点上。众家人即抬上烧割桌子来,席上放了冰盘,遂将烧煮各样一一皆片了上来。须臾吃毕,搭下桌去,就把戏赏各家伙用桌子抬了,放在厦前。王夫人起身谢了,吩咐可收了去。两个贴旦跪在台口谢了赏,走场的将赏搭了下去。王夫人又吩咐“看热酒来”。各席上遂重行斟酒端菜,又吃了两道点心。众夫人皆说:“酒过多了,求赐饭罢。”邢夫人便叫端饭。此时天已二更多了。《金印》演到苏秦游说六国,从楚回周,季子位高多金这节目上,实在热闹。众夫人贪着瞧戏,众丫环将饭略迟了迟方端上来。及唱到挂了相印,周氏摔凤冠这出,席上有落泪的,有发笑的,喜怒无常,因人而异。吃着饭,周瑞家又拿笏版请点找戏。郁夫人、潘夫人着实高兴,又点了出。《寄简》、《闹学》。众人吃了饭,盥漱已毕,喝过茶,看完两出找戏,方才起席谢酒。台上吹打,接着外厢乐器,众夫人纷纷起身。到散完时,李纨、宝钗、平儿照应撤了家伙,自鸣钟上天已丑初。大家歇了。
  次日贾珍、贾琏、蓉哥、兰哥儿各家去谢。众姑娘有住了一两天就回去的,也有多住数日才家去的。
  这年又值乡试之期,七月初曹紫庭点了山东正主考,贾兰点了河南副主考,门上贴了“回避”。谢恩请训后,忙着起身。贾兰带了李贵、吴新登、锄药、进喜,原来锄药自宝玉去后,就跟了贾兰。择了吉日,见了贾政,辞过王夫人、李纨、宝钗等。贾琏送出城外方回。转眼场期已近,不知敷文真人此科曾否监场,因无显征,不敢赘言。
  九月榜发,张越存中了一百三十四名,闵鹏骞、褚小松诧异极了,背地里来问芝哥儿有何先见预为此兆,芝哥儿凡事晦藏,不肯宣露。因说:“我不记得说什么,“先生们何必难我。”闵、褚二位只得罢了。闵鹏骞因要会试,终不释然,遂写了一个“犁”字,来求芝哥儿替断一断,此不过掩耳目之意。芝哥儿说:“我小阿子,懂不得测字。然先生是沾国恩的,何必问?若就字断,做利在于丑,则转浅了。”鹏骞也不再问。

  却说贾政衙门有会稿事件,连日辛苦。正在家中稍憩,忽报梅御史钦放了湖南巡道,进朝谢恩去了。贾政闻听大喜,即来梅御史府中亲贺。恰懊梅御史下朝回来相见,就携手同到书房。贾政作揖道喜,梅御史连忙还礼拉住。分宾坐下,贾政道:“昨日并不得知,何忽来此喜信。”梅御史道:“近因两广江坍,民间构讼,前为条奏科场誊录一折,蒙恩召对,偶然问及江坍这事。”我曾以“宽则得众,公则悦”二语面奏,当蒙奖赏。迟了一日,遂奉此旨。并谕湖广制抚二宪,湖北江坍派湖北巡道吉梦麟清理,湖南江坍即派我小弟亲理。今日召见,又奉许多恩纶。但此事闻有江姓霸占两省滩地,民间啧有烦言。且此事皆制抚二宪为之主政,小弟愚拙,恐不免于受累。尚望老亲台何以迪我。”
  贾政与周侯爷早经谈过此事—,今见梅翰林为此派了外道,心中深是踌躇。因答道:“坍地情形,难以遥断。我兄到彼,不可执一成见。受嘱托而违公议,固所不可:然必与上台相抵牾,亦非善全之道。须得上和下睦,两无间然,方为妥帖。我兄长才自有妙用,弟亦不过论其大概耳。”遂又说道:“弟处有一幕友褚小松,才学优长,性情真率,与弟相处数年,深为莫逆。我兄外差,必得此人相辅,弟辈方觉放心,荐之莲幕,实为益友。弟固非为小松起见也。我兄必不可却。”梅御史道:“弟为此席大费打算,得吾兄所荐,弟可坦然矣。何我兄爱弟如此之至耶!明日即送聘礼过去。”贾政道:“且慢!弟此事尚未与小松言及,容弟见过小松,再来覆命。”
  又喝了一会茶,贾政遂别了回去。到书房,便将此意与褚小松说了。褚小松正想云梦潇湘之境不获一往,借此可广胸期,遂即应了。议定每年束修四百金,节仪一百六十金,每月菜钱八千。贾政回覆了梅御史,当即下了聘礼,请了席,褚小松带着小厮天福,就搬到梅宅去了。一切公饯私饯,别赆程仪,不必细说。
  梅巡道领了文凭,雇备驼轿、骑骡,于十一月半后即起身去了。家眷另雇大船,由水路,俟春融才起程南去。懈谰鼐带着家人,亦随家眷船而行。宝琴领着月娥随任,王夫人送了许多东西,请过又请。及至临分手时,薛姨妈、宝钗其依依不舍之情,亦难备述。薛蝌送了五六程方才回去。欲知月娥南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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