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拐

老陈头和老刘头是自小一块长大的发小，后来同学、同事，又前后差不离地恋爱、结婚，直至退休，说起来两人感情好得不得了，一辈子下来在一块喝进肚的酒能以吨计，可两人又斗了一辈子。小时候斗谁爬树爬得高，上学时斗成绩，工作后斗技术、斗谁的女朋友漂亮，现在退休了火气却一点也不见消退，两人斗起了象棋、京剧、品茶，实在没啥斗了，就斗血压、胆固醇，总之一句话，谁也不服谁，什么都要斗个你高我下。

这天当老刘头如约走进小区凉亭时，老陈头早就一壶浓茶摆着，并且楚河汉界、泾渭分明地支好了象棋。最近一段时间老刘头发现老陈头神神秘秘的，好象在办一件重大而又诡秘的大事，问他却什么也不肯说。现在一见老刘头进来，老陈头早已一脸不服气地嚷了起来：“昨天让了你一局，把你美得，今天一定要你好看，来来来，且放马过来，大战三百回合！”

老刘头故作轻蔑地说：“就凭你个臭棋篓子，我让一车一马都能胜你。”

两老头斗罢嘴二话不说斗起棋来，这一战真可谓飞沙走石天昏地暗，好久好久才尘埃落定，谁赢谁输？还用说吗，老刘头是一脸得意小调婉转，而老陈头却脸如关公青筋暴突，他又输了。

见老刘头手舞足蹈如此气人，老陈头忍无可忍，一把抓起身边的一样东西叫道：“下棋只不过雕虫小技耳，你有这个吗？”

老刘头一看，老陈头献宝一样递过来的竟是一条昂首蜿蜓的金龙！再定睛一看，是一根龙形拐杖。

老刘头失声大笑：“不就是一根拐杖吗？我儿子闺女给我买的比你这个好多了……”

陈老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你且睁大你的牛眼看看，这是一般的拐杖吗？这是拿钱买得到的吗？告诉你，这是纯手工打造的纯天然、绿色环保龙形拐杖，我敢保证全国仅此一根。”

老刘头一听忙收住笑声接过来仔细看，这一看不要紧，顿时大吃一惊，果然是根好拐杖！只见整根拐杖头角峥嵘栩栩如生，龙颈处恰好做了把手盈盈一握，龙身肌肉虬扎扭曲苍劲，而拐杖撑地的根部偏偏生出四个角度相似的枝桠，拄在地上稳如泰山。最奇的是，整根拐杖没有丝毫人工雕琢的痕迹，浑然天成古拙威猛，又细心地抹了几层桐油，看上去亮闪闪黄晶晶，难道这老伙计神神秘秘的，果然是件不可多得的宝物！

老刘头禁不住大声称奇，又涎着脸说：“老伙计，这宝贝你是哪来的？快告诉我，我也去买一根，这要是拄在手上走来逛去的，可不就象神仙一样吗？”

老陈头得意地拿回宝贝，说：“不是说过了吗，你就是金子堆成山也买不到，为了送我这件宝物，人家可是漫山遍野找了个遍才找着了这么一件。你也别问是哪来的，我是不会告诉你的，我余生就指着它了，对了老伙计，这回我终于斗败你了吧？嘿嘿，我走喽，你就天天眼红去吧。。”

老刘头急得还要问，老陈头已威风八面地挥舞着拐杖，大声唱着小调走远了。

他这一走可把老刘头眼馋坏了，回过头就走遍了全市各大超市卖场，老陈头没有吹牛，他那龙形拐杖还真没有卖的，再看那些卖的拐杖，无论什么价位的，跟他那一比，简直没法看了。这一家伙老刘头一连几天没睡个好觉，跟老陈头斗了一辈子也没落过下风，难到临老了还被他压了？可恶的老家伙，他那拐杖到底哪来的？

老刘头茶饭不思眉头不展，头都给想疼了，忽然灵感一闪想起一件事来：那老陈头不是说了这么一句“人家可是漫山遍野找了个遍才找着了这么一件”吗？难道这拐杖是山里长的？

全市只有一座山，叫大青山，对了，前些天老陈头一大家子到大青山游玩去了，然后他就有了这根拐杖，这么说他肯定是在那买到的！

想通了这层老刘头一下子兴奋起来，二话不说，直奔大青山。

来到大青山下的一个村子后，老刘头立即向人打听龙形拐杖的事，村民们听完他眉飞色舞地描述后点点头，说：“是有那么一回事，大青山里的悬崖峭壁上有时长着一种杂木，这种杂木因为环境恶劣，材质特别硬，无论长多少年也只有手腕粗细，又因常年雪打风刮的，所以材质扭曲得不成样子，有时候吧巧不巧的就长成了龙形，做拐杖是再好不过了……”

老刘头一听声音都颤抖了，说：“那能不能麻烦你们给我找一根？放心好了，我不会白辛苦你们的，二百块够不够？”

村里人一听互相望望，然后其中一位瘦高个子说：“大爷，你知不知道这种龙形的杂木很难得的，有时候吧找遍了整座山也不见得能找到一根。”

老刘头懂了，人家这是嫌少，他当即掏出一把钱来，数了数说：“这里有一千块，够不够？不够我再加。”

老刘头以为这回行了，不就是一根天生地长的杂木吗？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谁知老刘头错了，大伙瞟了他手中的钱一眼，全一脸冷漠地走远了，那瘦高个更是大声叫道：“我说你们这些城里人真是闲得没法子说，知道吗，这不是钱的事，满大山找拐杖可费工了，还不一定找到，只有最尊贵的客人我们才给他找，现在我们要办的事情多着哩，哪有空陪你玩。”

老刘头大窘，还要憋出话来说服人家，可大伙全走远了。

老刘头想来想去还是不死心，这年头有钱还怕找不着人办事？便一圈一圈地在村子里兜，可几圈转下来他彻底傻眼了，还真没有人愿意上山。

老刘头这回终于蔫了，耷拉着头在村里胡乱走着，忽然一阵朗朗的读书声吸引住了他，抬眼一看，原来前面是座小学校，一看这小学校老刘头就倒吸一口凉气：什么年代了竟还有这么破的学校！

只见眼前的小学破屋倒墙，屋顶塌陷得不成样子，真不知什么时候会垮下来，窗户倒是有，可没有玻璃，有的用塑料薄膜挡着，有的干脆是个大窟窿，透过大窟窿可以看到孩子们正吃力地趴在青石板上写字，不过整所小学中倒有两间是新砌的，那是给最小的孩子们用的。

这能叫学校吗？老刘头眼睛一下子红了，自个打小也是出生在农村，也曾在这样的学校里读过书，不想几十年过去了，孩子们还是这样苦。

抹干眼泪后老刘头突然有了一个想法，这个想法使他激动不已。

回转家后老刘头立即召开家庭会议，在会上简要说明情况后郑重提出：为那所贫穷的小学捐些钱，各人多少不问，见心即可。而他自己带头捐一万元，那是他多年以来的积蓄。

儿子媳妇才开始有点发愣，这时上小学的孙子第一个热烈鼓起掌来，并前所未有地特大方地把猪罐子里的零花钱全献了出来，还抱着老刘头的头一个劲地说：“爷爷真伟大！”

儿子媳妇回过神来了，马上表示坚决坚持爸的善举，并说有这样的爸爸感到骄傲，然后也捐出了一万元。老刘头的眼睛再一次红了。

老刘头当然知道这点钱根本不够重砌一所哪怕是最简陋的小学，可砌上一两间还是够的，积少成多，以后会一步步好起来的。

一晃到了星期天，在小区里老刘头迎面正撞上老陈头，只见老陈头洋洋得意地挥舞着拐杖说道：“我说老伙计，你买着这样的拐杖了吗？”

要在以往老刘头早就遮掩过去了，可现在人家才不哩，只见他挺直胸膛大声说道：“老陈头，正如你所说，雕虫小技壮夫不为，要干就干有价值的大事，一根拐杖算什么啊？”

老陈头一听满脸的不屑，说：“嘁，没有就没有呗，还嘴硬，就凭你还能办什么有价值的大事？”

就在这时只听得好多人齐刷刷地大声喊道：“刘爷爷好！”

老刘头给这一声唬得一激灵，回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大青山脚下村子里的那瘦高个儿，原来他是那村子的村长，身旁还跟着几个小学生。

只见瘦高个上前一步，满面春风地说道：“大爷，我们小学马上就要新盖两间教室了，这都亏了您给的钱。大爷，我们也没有什么可孝敬您的，想来想去便领了大伙进山转悠了两天，要说也太巧了，还真让我们找着了一根，这也是大爷您的善心感动了大山吧！”

瘦高个说着从一个细长的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老刘头正要谦让，再一看那东西立时睁大了眼，那竟是一根跟老陈头手中几乎差不离的所谓纯天然、绿色环保龙形拐杖！

老刘头又惊又喜，正不知说什么好，这时那瘦高个村长一眼看到了老陈头，顿时惊喜地大叫起来：“陈大爷，您也住在这？”

老陈头含笑点点头，老刘头一听什么都明白了：村里小学为什么会有两间新教室，老陈头为什么会有这件宝物，前段时间老陈头为什么神秘兮兮的，原来他想到自个前头去了。

两老伙计拉着手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说：“好好好，这才叫兵遇对手将遇良材哩，这回算是斗了个平手，下回——接着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