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烟为媒

百胜在兄弟四人排行老二，他是第一个结婚的，妻子惠子是他的远房表妹，她长得人高马大，干活确实是一把好手，是位地地道道的女汉子，结婚三年多，肚子还是扁扁的。

进门的儿媳不怀孕，会遭到公婆的白眼，虽然百胜的妻子进门， 公公早就病故了，但婆婆在暗地里说自己的儿媳是不下蛋的母鸡。平时，婆婆见了儿媳很少有笑脸。

有天中午惠子提前收工回家，她见饭没有熟，就落了婆婆几句，婆婆早就看儿媳不顺眼，当场就说：“你这个不下蛋的母鸡有什么资格数落婆婆？你站着茅坑不拉屎，会误了我家传宗接代的大事。”

儿媳一听婆婆恶语伤自己，气得要吐血，没有与婆婆理论，跑进房里将门关上，上好门闩。

百胜回家吃午饭，见娘还在做饭，便问娘:“惠子呢？”

“钻进房间里睡懒觉了。”

他来到房门前，敲门，喊道：“惠子，你开门吧！”不见房内有回音，于是，用脚使劲踢门，喊声提高了几度，仍不见房内有半点响动。这时，百胜心想大事不好，找来大挖锄，照着门板猛砸，将门砸开。抬头只见妻子在条桌上面的房梁上上吊了。

百胜冲进房内，说道：“惠子，你怎么想不开，丢下我走了。”将妻子解下来，放在床上，试探鼻孔没有气息，再试探手腕上的动脉，不见跳动，这说明人早死了。

百胜的老婆死了以后，他连续两年没有跟母亲说一个字，非常痛恨自己的娘逼死了自己的儿媳，虽然妻子的娘家人没有找自己的一丁点麻烦，可他没法原谅自己的娘。他娘也觉得自己真对不起儿子。

好不容易度过了三年，没有人给百胜做媒，是因为百胜的妻子是吊死的，有谁愿意嫁给死了老婆的男人？他们也怕嫁进门也会被百胜克死。

有一天晚上，村里放电影，百胜独坐在电影场的最外边抽闷烟，这时河对面的一位名叫友娇的大龄姑娘来到他的身边，坐在他的前面。百胜只顾抽烟，没心思看电影，坐在前面的友娇时不时调头看他一眼。百胜突然心血来潮，从香烟盒里抽出一支山羊牌（当时是9分钱一包）香烟递给人家，说：“你抽一支吧。”

对方愉快地伸出双手接过香烟，说：“谢谢。惠子早就不在了，你应该找个合适的女人进门，你别以为有母亲在世，有人做饭，洗衣服，就不需要女人了，你可别忘了传宗接代的大事。”

“你知道我结婚多年，我的老婆就是不怀孕，我和我的老婆不知是谁的问题，我娘就将责任全推给了我的老婆，她寻死前，跟我的娘吵嘴了，我娘骂她是不下蛋的母鸡，还说她站着茅坑不拉屎，误了我家传宗接代的大事，在一气之下上吊了。现在惠子没了，现在要想找惠子一样勤劳，贤惠的女人是很难的。”

“我的两个妹妹现在都出嫁了，我现在成了难嫁出去的女人了，以前媒人也给我介绍了好多个男人，不是人家嫌我年纪大了，或是我看不上人家，很难有中意的。当一听到给我说媒，我就烦。”

百胜说：“说起来真没意思，我是第一个结婚的，如今是孤家寡人一个，我的大弟弟早就结婚了，儿子快两岁了，小弟也定亲了，准备明年结婚。我现在是庙门前的旗杆——光棍一根，没有媒人上门，就不用花时间去相亲了，清闲、自在。”他说着，又递给友娇一支香烟。

“你别灰心。你勤劳，善良，待人热情，人品好，会交好运的。”

“哪来的好运？自己的姨姐和姨妹都有自己的孩子，这说明我的妻子没有问题，是我的问题，妻子死得冤枉，我对不起她。就算是她的问题，不孕可以医治的，不知她为何想不开，丢下我走了。”

“有一次惠子来我家，跟我说，她有可能不能生育，也知道你的母亲不爱她，为了不误你家传宗接代重任，也不想离开你，她还说你如果跟她离婚的话，她就自杀。当时我劝她别胡思乱想，她说她听别人说结了婚的女人一年之内没有怀孕，要过三年。如果再没怀孕，要过八年。过了八年不怀孕，就要成为不下蛋的母鸡，留在你家没有一点意义了。我真的没有想到她为了没怀孕竟然寻死了。”

百胜又抽出一支烟递给了友娇 ，给她点燃，自己也点上一支，好久没有开口。

两人将手中的香烟抽完了，友娇开口说：“我娘死时，将两个不满十岁的妹妹托付给我照料。我呀很不容易将两个妹妹拉扯大，将她俩嫁出去了，我是快奔三十岁的女人，媒人好像将我淡忘了，忘了给我做媒了，我也知道自己年纪大了，想找未婚的，年龄跟我差不多的男子很难：嫁给老光棍，我不想给自己过不去；嫁给年轻的，就算我看上对方，人家不一定看上我这个老姐姐的。总之，没有媒人做媒，我总不能上人家的门为自己说媒吧？”

“现在田地到户了，没有搞会战工程，没有水库修，修水渠的工程，人很难凑在一起谈情说爱。看在你是惠子的姑奶，你看上谁告诉我，我去找人给你说媒。”百胜说完，递给了多方一支香烟。

“你千万别胡来，你处理好自己的大事，不然你对得起死去妻子惠子吗？人到了老年就想有个伴，你趁早找个女人进门。”

“说实话，惠子跟我结婚三年多，我们俩没有吵过嘴，不是因为我们是表亲，她的人太好，遇到不顺心的事，或是心情不好时，从不在我的面前发脾气，说气话。如果找一个泼妇进门，闹得家里永无安宁之日，我宁愿打一辈子光棍，省事。”

友娇将自己的手伸到百胜的面前，说：“给！”

“给你什么？”

“你的香烟，我就想抽你的。”

百胜见她主动要烟抽，便有意地开了一句玩笑，试探对方：“这烟太差，你就别要了，因为一包烟抽完了，我有好烟，如果你家明天有活干，你请我去你家干活，我给你一支。”

“行！你要说话算话，我请你明天去我家检屋面漏水，这活儿你干过。”

第二天，百胜真的去了友娇家，走进门时，友娇问他：“你的好烟呢？”他掏出的仍是山羊牌香烟。

“你说话不算话！”

“我说话是算数的，这不就来干活的吗？”

“你的好烟呢？”

“好烟暂时不能给你抽！”

“我今天一定要抽呢？”

“这可万万使不得的，我去找楼梯上屋检漏。”他说完逃了出来。

吃早饭时，百胜从屋上下来，进屋时说：“好烟到时一定给你抽，只是目前时机没到。”友娇说自己是闹着玩的，哪有主人向帮工人要烟抽？她说，如果今天他上午如果捡完了屋漏，下午就将猪圈里的土粪全挑出来。她说她上午去供销社买点东西，不能留在家里当帮手。

百胜赶时间干活，到了快做中饭的时间，捡屋漏的活儿完工了，友娇从合作社回家了，说：“你别为了赶时间，如果屋面的屋漏没有捡好，仍漏水，我要找你算账的。现在你休息吧，饭熟了，我会喊你吃饭的。”

“不用，我去挑土粪。”

下午，百胜将猪圈里的土粪全挑出来了，送了一半到友娇种小麦的责任田里。收工时，友娇说：“你今天干了两个人的活。不知怎样感谢你。”

“感谢倒不必，只要你愿意找我干活就是最好的感谢。”

百胜吃完晚饭，回家时，友娇递给他一根皮带：“送给你，作为你多干活的奖励。告诉你，我用这东西捆住你，代我的侄孙女惠子好好调教你，你今后得听从我的调遣，要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不得有推辞之意。”

“我听你的，皮带我收下，人活在世上就是干活的，干活是累不死人的。”

没过几天，友娇找百胜去大妹妹家打地基，建房，他二话没说同意去。

干了一个多月，地基打好了，匠人进门了，百胜又被友娇的大妹妹留下给匠人当帮手。

百胜在友娇的大妹妹家干活时，主人夫妇叫他“百胜哥”。

一天凑巧百胜过生日，友娇的妹妹和妹夫给他过生日，弄了很多菜，吃饭时，女主人说：“百胜哥，你的岳父幼年是我们村的人，后因过继他人，离开了家乡。我比你的岳父长一辈，你的妻子见了我们姐妹管叫姑奶。现在，你的妻子不在了，我和我的妹妹真想你做我的姐夫，一来，我们回娘家方便，二来，你人品好，是靠得住的男人，只要你娶我的姐姐，我和我的妹妹也就放心了。”

“还有我和你的妹夫，在我和姨夫相识的人中，没有合适的人选，真没有想到百胜哥与我的姨姐同龄，年龄合适，你和我的姨姐是一个村的人，两家相距不到三里路，姨姐愿出家，或是你上我的姨姐家安家，方便。我的妻子和姨妹回娘家也方便。”

“我是死了老婆的人，就怕友娇不同意。”

“惠子不是你们家逼死的，所以惠子娘家没有找你们家的麻烦。我姐让你来我家帮工，就是想请我们给你牵线搭桥，只是她没有说出口罢了。我想问问你，你是怎样与我的姐姐搭上关系的？”

百胜将三个月前放电影的那天晚上的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如果你和我的姐姐结婚了，给你俩牵线搭桥的竟然是一包香烟。”

半月至后，友娇的两个妹妹相约回娘家说媒，做姐姐的自然高兴地答应嫁给百胜。

百胜和友娇结婚不到十一个月，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有人在暗地里说：惠子的死还是值得的，让百胜完成了传宗接代的重任。还有人在暗地里说友娇和百胜的媒人是一包香烟。

百胜的命真苦，友娇跟他生活了三十年，因突发心肌梗塞，去找她的远房侄孙女惠子了。百胜的儿子在外安了家，如今的百胜仍是独身一人，只要想起两个作古的妻子，免不了娶坟头上痛哭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