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元春之死(2)
凤姐怯怯地问:“敢是这两口子有什么不轨的行为?我竟失察了!”
王夫人叹口气说:“原怪不得你!只是这么多年,你们都蒙在鼓里……这两口子,还有司棋的爹妈那两口子,怎么都姓秦?你们就没想到过,那不是跟蓉儿那死了的媳妇儿同姓吗?其实正是当年随秦可卿来咱们家的,那边老爷怕惹事,跑城外道观躲起来了,珍哥儿倒胆大妄为,后来的事儿你们都过眼了的……当年留下了这两对江南秦家的仆人,一对留在了大老爷那边,一对老爷留下了。其实他们本也不姓秦,因是秦家遣来的,所以一个就叫了秦来,一个就叫了秦遣,后来嫌秦遣不顺嘴,又叫成了秦显。原不指望他们怎样听用,老爷们的意思是,江南秦家是百足之虫,死而未僵,留着点恩德,指不定哪天就有个报答……万没想到,偏今儿个大喜的日子里,秦显家两口子竟横岔出一档子糟心事来!”
凤姐平儿只是把一颗心提上了三寸,却也不敢直问。
王夫人这才道出原委:“是老爷刚才火急火燎地来说,圣上这次銮驾南行,京中的事,专旨让北静王照应,这本是最令我们放心喜悦的事;那贾雨村虽免了大司马之职,现任皇城巡察使,专司缉察各城门进出去人等;谁想圣驾出城不久,雨村便在西便门外缉获了秦显家两口子,他们要只是不满于我们府里的待遇,欲另谋前程,那倒也罢了,可是竟在他们身上,搜出了那串鹡鸰香念珠串,偏雨村就认出,香串系禁中之物……多亏雨村及时照应,把此事告知了老爷……”
凤姐忙问:“人赃是否都让咱们领回了?”
王夫人道:“要是那样,老爷也不着急了。雨村虽递过来消息,却道此事关系重大,他还得详加讯问,等圣上回銮,说不定还要亲自奏闻!”
凤姐道:“这个贾雨村!要没我们老爷帮衬,他能有今天!竟还留下一手!”
平儿只在心里骂:“这个饿不死的野杂种!”
王夫人道:“据老爷说,圣上前些时有新旨意,严禁王公大臣,从椒房太监处暗中获取禁中之物,查到的一律严惩不贷……”
凤姐道:“那香串是北静王当着多少人,亲赐宝玉的;再说圣上最信任的,莫过于北静王,此事我看终究无碍……”
王夫人道:“此事实在蹊跷,但老爷更担心的,是圣上旨意里还说,严禁外戚人等,私将家中物件,传递于宫中。那蜡油冻的佛手,我们可是恰给娘娘送去了啊!”
凤姐宽慰道:“如今娘娘圣眷正隆,这算得什么事!”
王夫人叹道:“原不能算回事。可现今秦显两口子怪事一出,不能不多加小心啊!”凤姐因道:“太太放心,再无大事的!我且同平儿,这就细细回想一番,究竟咱们家里,有多少宫中之物,又往宫中娘娘处送了多少东西……一旦察起,都有缘由,也就不怕了。至于秦显两口儿,想来也不过是自认怀才不遇,趁乱偷了那香串,想逃往他处后变卖些银子,开个小买卖混日子罢了,这事里头能有多大的戏文!还望老爷告知那贾雨村,不要小题大做的为好!”
王夫人这才接过平儿递上的茶,嘘出口气说:“这些事,自然都不必让老太太听见。好不容易才喜上眉梢,焉有让她再平添烦恼的理儿!”
凤姐忙说:“这个自然。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但是王夫人走后,凤姐和平儿却都忐忑不安起来。
凤姐说:“那秦显两口子为什么这不偷那不偷,偏偷这香串儿呢?”
平儿也疑惑:“要说为了变卖,不懂行的谁出大价钱?懂得是禁中之物的,谁又敢买呢?那饿不死的野杂种贾雨村,捏着这个把儿在手,他究竟又埋伏着什么奸计在手呢?不能不防啊!”
凤姐饭也吃不下了。本是好不容易又有了响晴天的贾府,此时却陡地飘来了一片乌云!
2
銮驾离开大路多时,除了皇帝本人和大明宫掌宫内相戴权,其他跟随者都不明白这究竟是在往哪儿去。
贾元春坐在金顶金黄绣凤版舆中,虽然抬舆的八个太监尽量保持平衡,她仍感觉到了路面的变化。荡悠悠的,令她心中由不适,到不快,到不安。
这回的巡游,圣上决定很突然。旨意传进凤藻宫,几乎不容她多做准备,便来催她上路了。
往常圣上巡游,跟随的队伍十分浩荡,一应卤簿,甚是齐全。这回却尽量精减。说是到南边巡狩,却并未带自己的猎犬。随侍的官员,领头的是新擢升的两位,一位原是长安守备袁野,一位是原粤海将军邬铭。袁野是北人,邬铭是南人,武艺虽均高强,但这之前亦未见有何过人功勋,忽得宠幸,莫说他人侧目,就是二人自身,亦思之无据;然皇恩既浩荡,惟存肝脑涂地竭诚效力之心,因此任凭戴权指挥,令行禁止,不多言,不逾矩。
出巡已逾五日。路过平安州,节度使迎驾甚谨。再往南,便应由金陵体仁院总裁仇琛接驾。究竟皇上打算在哪儿驻跸围猎,尚不得知。
随着版舆的晃荡,元春的心旌亦飘摇起来。回想出巡的这几夜,皇上夜夜与己有鱼水之欢,真真是情浓恩深。但愿这回能播下龙种。贾家的衰势,或许由此得以扭转。
回想起那年终于下了狠心,将东府的秦可卿的真实来历,揭穿于皇上之前,后来种种情况,总算真是化险为夷。论起来,皇上坐这龙椅,也真不易。太上皇生子忒多,哪位不觊觎皇位?就是那义忠老千岁爷,太上皇的兄弟,当年没得着皇位,当今圣上都大局已定,他还图谋不轨呢!更何况当今皇上的亲兄弟们。当今皇上登基不久,便将秦可卿的父亲分封郡王,那王爷何尝老实,篡权之心,一再暴露。要不是碍于太上皇尚在,当今圣上早将他一举荡灭。后来削掉他王爵,又逐出皇族,但未没收他全部家财,发往江南,监视居住,惟愿他以秦姓庶民身份,安安静静过那江南财主的生活,却又偏还要谋反。事态发展到如此地步,当今皇上只能将其处死。但还是碍着太上皇的面子,给他这一支留下了苗儿——秦可信,在当地圈禁居住……
王夫人叹口气说:“原怪不得你!只是这么多年,你们都蒙在鼓里……这两口子,还有司棋的爹妈那两口子,怎么都姓秦?你们就没想到过,那不是跟蓉儿那死了的媳妇儿同姓吗?其实正是当年随秦可卿来咱们家的,那边老爷怕惹事,跑城外道观躲起来了,珍哥儿倒胆大妄为,后来的事儿你们都过眼了的……当年留下了这两对江南秦家的仆人,一对留在了大老爷那边,一对老爷留下了。其实他们本也不姓秦,因是秦家遣来的,所以一个就叫了秦来,一个就叫了秦遣,后来嫌秦遣不顺嘴,又叫成了秦显。原不指望他们怎样听用,老爷们的意思是,江南秦家是百足之虫,死而未僵,留着点恩德,指不定哪天就有个报答……万没想到,偏今儿个大喜的日子里,秦显家两口子竟横岔出一档子糟心事来!”
凤姐平儿只是把一颗心提上了三寸,却也不敢直问。
王夫人这才道出原委:“是老爷刚才火急火燎地来说,圣上这次銮驾南行,京中的事,专旨让北静王照应,这本是最令我们放心喜悦的事;那贾雨村虽免了大司马之职,现任皇城巡察使,专司缉察各城门进出去人等;谁想圣驾出城不久,雨村便在西便门外缉获了秦显家两口子,他们要只是不满于我们府里的待遇,欲另谋前程,那倒也罢了,可是竟在他们身上,搜出了那串鹡鸰香念珠串,偏雨村就认出,香串系禁中之物……多亏雨村及时照应,把此事告知了老爷……”
凤姐忙问:“人赃是否都让咱们领回了?”
王夫人道:“要是那样,老爷也不着急了。雨村虽递过来消息,却道此事关系重大,他还得详加讯问,等圣上回銮,说不定还要亲自奏闻!”
凤姐道:“这个贾雨村!要没我们老爷帮衬,他能有今天!竟还留下一手!”
平儿只在心里骂:“这个饿不死的野杂种!”
王夫人道:“据老爷说,圣上前些时有新旨意,严禁王公大臣,从椒房太监处暗中获取禁中之物,查到的一律严惩不贷……”
凤姐道:“那香串是北静王当着多少人,亲赐宝玉的;再说圣上最信任的,莫过于北静王,此事我看终究无碍……”
王夫人道:“此事实在蹊跷,但老爷更担心的,是圣上旨意里还说,严禁外戚人等,私将家中物件,传递于宫中。那蜡油冻的佛手,我们可是恰给娘娘送去了啊!”
凤姐宽慰道:“如今娘娘圣眷正隆,这算得什么事!”
王夫人叹道:“原不能算回事。可现今秦显两口子怪事一出,不能不多加小心啊!”凤姐因道:“太太放心,再无大事的!我且同平儿,这就细细回想一番,究竟咱们家里,有多少宫中之物,又往宫中娘娘处送了多少东西……一旦察起,都有缘由,也就不怕了。至于秦显两口儿,想来也不过是自认怀才不遇,趁乱偷了那香串,想逃往他处后变卖些银子,开个小买卖混日子罢了,这事里头能有多大的戏文!还望老爷告知那贾雨村,不要小题大做的为好!”
王夫人这才接过平儿递上的茶,嘘出口气说:“这些事,自然都不必让老太太听见。好不容易才喜上眉梢,焉有让她再平添烦恼的理儿!”
凤姐忙说:“这个自然。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但是王夫人走后,凤姐和平儿却都忐忑不安起来。
凤姐说:“那秦显两口子为什么这不偷那不偷,偏偷这香串儿呢?”
平儿也疑惑:“要说为了变卖,不懂行的谁出大价钱?懂得是禁中之物的,谁又敢买呢?那饿不死的野杂种贾雨村,捏着这个把儿在手,他究竟又埋伏着什么奸计在手呢?不能不防啊!”
凤姐饭也吃不下了。本是好不容易又有了响晴天的贾府,此时却陡地飘来了一片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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銮驾离开大路多时,除了皇帝本人和大明宫掌宫内相戴权,其他跟随者都不明白这究竟是在往哪儿去。
贾元春坐在金顶金黄绣凤版舆中,虽然抬舆的八个太监尽量保持平衡,她仍感觉到了路面的变化。荡悠悠的,令她心中由不适,到不快,到不安。
这回的巡游,圣上决定很突然。旨意传进凤藻宫,几乎不容她多做准备,便来催她上路了。
往常圣上巡游,跟随的队伍十分浩荡,一应卤簿,甚是齐全。这回却尽量精减。说是到南边巡狩,却并未带自己的猎犬。随侍的官员,领头的是新擢升的两位,一位原是长安守备袁野,一位是原粤海将军邬铭。袁野是北人,邬铭是南人,武艺虽均高强,但这之前亦未见有何过人功勋,忽得宠幸,莫说他人侧目,就是二人自身,亦思之无据;然皇恩既浩荡,惟存肝脑涂地竭诚效力之心,因此任凭戴权指挥,令行禁止,不多言,不逾矩。
出巡已逾五日。路过平安州,节度使迎驾甚谨。再往南,便应由金陵体仁院总裁仇琛接驾。究竟皇上打算在哪儿驻跸围猎,尚不得知。
随着版舆的晃荡,元春的心旌亦飘摇起来。回想出巡的这几夜,皇上夜夜与己有鱼水之欢,真真是情浓恩深。但愿这回能播下龙种。贾家的衰势,或许由此得以扭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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