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抽

正值酷暑，晌午时分，热浪阵阵，A小区林子里的知了扯着嗓子，发疯似地叫着。很不幸，小区附近的超市停电了，闷热极了。但超市里依旧熙熙攘攘的人群告诉人们，周末到了。形形色色的商品夹杂着多种味道，在闷热的超市里搅拌着人们躁热的心理。

老王嘴里嘟囔着：“这婆娘，酱油还够炒一盘菜呢，大热的天，还是周末，说出来买就出来买！来一趟不容易，反正不是第一次了，要不……”他一边挺着将军肚侧着身子钻进拥挤的人群，一边拿着已经纹样模糊的手绢不住地擦着脑袋上的热汗。

“王校长，您又亲自来采购啊！上次孩子的事……这人咋这样，挤啥挤……嘿嘿，还没谢您呐！”隔壁办公室文员小李鬼一般地突然从人群里冒了出来，满脸堆笑，仰面望着老王。

“噢，小李啊……哎，人太多了……回……回聊啊！”说着，老王随人群涌了进去。

老抽货架摆的太高，老王踮着脚尖方才够到。不料，脚下跐溜一声，一屁股仰翻在了背后架下员工没有整理好的商品上，好似肚皮朝天的蛤蟆，惹得旁边的售货员掩面而笑。他忍着疼痛，随手抓起掉在地上的三袋老抽，站起身来，喘着粗气，拍了拍屁股，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一瘸一拐地走了。

几近饭点儿，人流渐少，刚才焦头烂额的收银员仿佛打了蔫儿，懒洋洋地和同事打趣。歇了少许时间，老王左手扶着腰，从位子上晃晃悠悠站起来，右手推着购物车，颤颤巍巍，挪步趋向收银处。

“积分卡？”收银员小姑娘正斜着身子和临近的收银员小伙儿逗乐，时不时地用一只眼瞟向老王。

“哎呀，忘带了！”老王拍了一下光溜溜的脑门夸张地叫道，一脸的无奈，另一只手不动声色地将搭在车篮扶手上的汗衫撸向了一侧，掩住了半个篮。

“两袋至诚牌老抽，共计20元！”收银员扭过脸去，心不在焉地说道。

老王掏钱的手有些哆嗦，但也就在一瞬间，没人注意到。匆匆付完钱后，老王挣扎着直起腰，腆了腆稀薄挎栏背心下雪白的肚皮，颔首斜视了一下车篮暗角处多余的一袋老抽，用胳膊肘擦了一把脸。接着，他扶着小车，哼着小曲，昂首挺胸，歪歪斜斜地走向了出口……

门卫维持着进出口的秩序，因为停电，警报器失去了作用。

“嘀嘀嘀……”突然间，超市出口警报器一串急促刺耳的响声打破了空气中的沉闷。

原来，就在老王迈脚踏过警报门的刹那间，不偏不倚，来电了。霎时间，老王憋红了脸，豆大的汗珠啪啪地滴落下来，慌忙间，将多余的那袋老抽一把塞在了身上。

“麻烦您配合我们检查一下购物袋。”门卫拦住老王的去路。

“怎么了？同志？！我可是知识分子，有节操的！”老头儿辩解着，被门卫堵在了出口长凳的一角，不消一时，围观的人越聚越多，门卫和老王都没了站地儿，这时，也不知是围上来的人太拥挤了还是被门卫碰倒了，老王迫势一屁股蹲儿坐在了门口的长凳上，起不来了，顿时一丝凉意一股脑儿地透过屁股窜至全身。

“小伙子，你过来看看！我没有偷东西，喏。”老王抹了一把汗，有模有样地翻弄着购物袋里的东西。

“对啊，小伙子，这位大爷年纪都这么大了，就别难为他了！”“咦？这不是咱们区小学的王校长吗？他怎么可能偷东西呢？不会不会……”“哦？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对啊！对啊！”此时，人们议论纷纷。

“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知道我老王的为人。”老王听到大家的谈论后，舒了一口气，整了整湿透的背心，正襟危坐，板着脸，抿着汗津津的嘴唇，眼神在这两位年轻的门卫身上游离起来。

“没事了，没事了，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我们都检查了，老爷子没动什么东西，不好意思啊，大爷，给您添麻烦了！”不知怎地，门卫也许是听了大家伙儿的议论也许是意外发现了什么，刚才一脸严肃的门卫嘴角扬起一丝异样地坏笑，转眼间让大家散掉了。

等大家各自散去，老王狠狠地向地上啐了一口，“哼！”，又装作不经意，把原本扎在腰里的大背心儿抽了出来，捂着屁股大模大样地消失在了人群中。

然而，原本乳白色光溜溜的长凳上却留下了一滩黑乎乎的印记，好似撒掉的咖啡一般。而且印记上不知哪儿来的条形码，白纸黑字地赫然打着“冷冻鲜猪脸500克，20元”。望着这一切，门卫之一对自己的同伴说道，自己早就发现了端倪。当时没有说破，只是为了给某人一个面子。可是，不久后，“热屁股贴冷脸”的传闻还是不胫而走，成为附近小区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资。

原来，老抽货架对面就是尚在贴标签的冷冻熟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