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陀铃

认识她是在同事加朋友张的家里：机缘的巧合，我有幸与她交往四年整。四个春秋寒暑，我们由素不相识；发展成为无话不说，相敬如宾的好朋友。（那时我心中更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

在那风华正茂，青春漾溢，年华浪漫时节；我们陆陆续续在一起。共同把话青春，探寻生活奥秘，解读人生真谛。这其中，音乐是纽带；将我们的喜爱连结在一起。而，志趣；则源源不断地为我们提供了共同学习，书写人生，领悟文化艺术的素材及发展友谊的源泉。

春

那是八十年代末春天里一个星期天的上午，九点半左右；我带着曼陀铃依约准时来到张的家里。张的住家位于市区一隅一座传统客家祖屋里；虽说是老祖屋，但经过张近半年的改造、装修，也变得宽畅明亮。设计的巧妙，布局合理的构思；将原低矮、潮湿、阴暗、功能单一的旧房，建成不亚于现今功能齐全的套房模样。

张见我如期而至，喜出望外地极尽地主之谊。名香茗、时令小点、新鲜果蔬等不一而足；真有点受宠若惊的感受。茶过三杯，我便切入正题；（原来，张知晓我是音乐爱好者；且亲眼目睹我玩几种中西乐器，尤其擅长玩曼陀铃。就萌生拜我为师学曼陀铃的想法。张也是音乐爱好者，他能吹一口漂亮的口哨；那响亮流畅的口技，简直可跟西方电影上盛行的口哨相比美。因是同事加朋友，且又同为音乐爱好者；张一提出来，我就爽快地答应。）我拿起曼陀铃，由浅入深像启蒙似地对张讲、教起来。并示范演奏了几首易入门又时下流行的曲调。为显曼陀铃的魅力，我跟着用我那低喑的嗓子；自弹自唱了“乌苏里船歌”。歌声甫落，耳边就飘进了“真好听”的赞美声。不知什么时候，门框边倚着位身材苗条、玲珑剔透、笑靥如花的女孩子；约廿岁上下。冷不丁给个少女赞许，那时的我；虽老大不小，可也脸红半边的不敢正视与她。（我那时也才廿郎当岁，光棍一个）此时，张介绍说；“她叫玉妮，我堂妹；现正读中专）那是第一次，也是生平第一次；有个美貌标致的女孩子，在称赞我弹琴唱歌后留给我心跳的礼物。

从那以后，我的徒弟又多了一个。她为了学琴，特地叫她母亲出差省城时，买了把价格不菲的曼陀铃跟着我学。一来二往后，我们逐渐熟络；无拘无束变成无话不说的朋友了。

在此，我介绍一下曼陀铃。它原产于欧洲，廿世纪初传入中国。琴体比吉他瘦小；外形似咱们国家放大的瓷羹。音律跟小提琴相似，其多了个半音阶；琴身配置八条弦，通常需用刮片弹奏；奏出的琴音似银铃在跳动。我自创不用刮片用手弹的方法；就是将大拇指指甲留长约一公分多即可。弹奏时比用刮片灵活得多，特别是在自弹自唱时效果更明显。如果能铺之以小提琴奏法、吉他弹法的元素进去，那更会使演奏充满无比的韵味。在自弹自唱时表现得人琴合一、天衣无缝的忘我效果。曼陀铃的音效；高音亢不尖锐，中音幽悠、细腻而绵长；低音深沉不散不麻，弹奏出来的音符像银铃跳跃、滚动的声音。不过，它也有缺点；由于琴体瘦小，共鸣箱相对也小。故如与乐器中音域宽广，豪放的大哥大姐们一起演奏的话；它会显得微不足道，甚至连它的声效都会感觉不到（给那些大哥大姐音域盖过去了）。总体说；它虽没有大家闺秀的风范，但却具备小家碧玉的典雅；因此，非常适合独个儿自弹自唱；特别是夜深人静时更能凸显它犹似天籁般曼妙的旋律。

不知不觉中，两年光阴，悠忽间就无影无踪了。过去的两年，我固定每星期天或节假日；去指导他（她）们学琴。经过共同努力，张与她已掌握，学会了弹奏。诚然，他（她）们是学有所成；可以自娱而乐。而我，则在这过去许多个节假日里；得到了无限的快乐。并尝到了人生中最美好，又最值得留恋和怀念的初恋。不瞒你说；那时，每当要去张的家里，不屑打扮的我；也会不经意间注重自己的穿着。在去的路上，心里会滋生出丝丝甜蜜的感觉；步履轻快无比。一到张的家里，我更会迫不及待地操起曼陀铃；那天籁般的旋律，随着我指尖的跳跃滑动，款款而出。这抒情的音波，实际上是爱的心声。是向她、我心仪的她；传递我已焦急地等着她的讯息。毫无例外，每当我的琴声响起；她就会适时不施粉黛地抱着曼陀铃进来。没有寒喧，客套也不用；只有会心地一笑，那是互相间最好的问候；胜过千言万语。古人不是说；心有灵犀一点通吗？

忘不了！忘不了她体贴入微的关怀！在甜蜜往来的第二年夏天，我不幸患上流感；整整一个月都没去教琴。她知悉后，放下少女的矜持；数次邀着张，带着药、水果什么的来探视、慰问我。名曰；师傅病了，徒弟来看望、慰问是应该的云云。那充满爱意、水汪汪饱含秋波的双眸；那曼声细语，关怀备至的心扉；无疑是少女情怀的述说。也是异性交往中，那梦寐以求的爱情；在默默的留言。是心灵深处，那款款深情的回放。

这一切，是那么的自然、坦荡。没有忸怩作态，更无丝毫矫揉造作。多么的期盼能长此以往，承前启后地最终能花好月圆……

春节很快就过去了！那是认识她后的第三个年头；刚上班，组织上就安排我即日起，赴驻省城办事处工作。那一年，她也中专毕业被安排在农业局任助理会计员。在即将赴省城工作的前一天，（星期天）我去张家与他（她）们话别；本来打算有很多话想对她说。不巧的是，那天她家正在办喜事。（她大哥结婚）她见我来，也只匆匆跟我聊没两句；就给家里人叫去忙去了，我也只好作罢。这以后，我赴省城工作；与她的往来、接触也就此告一段落。

秋

去省城工作一呆就三年！头年，三月、两月我就告假说家中有事；在省城与小城之间来回跑。其实，家中啥事都无；往返奔波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亲睹芳容。诚心所致，曾有幸与她相约；看电影、欣赏演唱会。而令我长久不能忘怀，且回味无穷的，记得就是认识她第三年的中秋佳节。我从省城提早回来，十五夜；张提议去江边赏月、弹琴。于是乎，我们仨就带着两支曼陀铃；漫步在江边、堤岸；徜徉在迷人的月色里。

彼时，月明如昼；倍感良辰美景莫负。我们仨选了处较宽敞地方，就弹起琴来。张与她的琴技虽还说不上很好，但以学习三年就有此水平来说；算不错了。他（她）弹琴，我真情伴唱；引得过往游人驻足围观。真的是不亦乐乎。可能是不过瘾的缘故吧，他（她）两齐齐要求我趁着这醉人月色，再露一手。一来，我也是兴犹未竟；二来，也很久没试过引亢高歌了。于是，接过她递来的曼陀铃；我便施展所学，尽情地弹唱了多首中外名曲。博得了不少围观者赞扬和喝彩。甚至有一游人，冒昧地要求我将“小夜曲”再唱多一遍。为高兴，为不扫众多游人的游兴，我依然用心地将“小夜曲”重新弹唱了一遍。那天晚上，时间过得飞快；不觉就是午夜时分了。为免使她的家人担忧，我建议他（她）俩回去；因明天还要上班。在我一再催促下，张与她最终就先行回去了。而我，因感触满怀；就孑孓在江边静静地与月儿私语，会话。

银盘似的皓月，中天高挂。习习河风，使人舒畅神怡。平缓流动着的江水，稳妥地将明亮的月模样无私的揽在怀中。秋风徐徐，吹拂在江面上；江水也随着风荡漾。那荡漾的水中泛起朵朵涟漪，将倒映在水中的明月；幻化出两个、三个。真是月光泻水中，水中生明月；我心付明月，痴情有谁知。

置身于这水天一色，人月共圆的氛围下；你会陡生人生苦短的愁绪，恨时光无情的怨尤。你会情不自禁对着那一轮满月，用发自肺腑的声音感慨地说；月儿、月儿，谢谢你！你用你那朴素的光华，给我们营造了书写人生的环境。而你那纯洁无暇的月色，更使我们的欢娱增加了浓郁的情趣；催生了许多、许多无尽的感怀。

中秋刚过，我又走马省城工作去了。依然保持一两月就回小城趟，没机会找机会去张的家里；想办法与她见面。而萦绕在心中三年之久，始终不敢启齿的爱慕之意；也一直困扰着我。该怎样表达才不碍面子、又保持友谊呢？费思量、费思量；就这样一拖再拖，转眼又过去大半年。眼看中秋、国庆又要来临了。我为了省假，以便中秋回去能多住几天；所以跟同事对调假期，造成距上次回去的时间相隔三个月。中秋前夕，我如期回到小城。当晚，我就兴高采烈带着省城买回的两份礼物；来到张的家里。（因第二天就是中秋）满打满算地设想，见到他（她）们俩后；相约十五夜再去江堤上赏月弹琴。

没想到，茶尚未滋润喉咙；张的一番话语，使坐着的我像弹簧般弹了起来。明天，也就是明天；是玉妮大喜的日子！

洁白漂亮的婚纱正等着她穿戴！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使刚才还满怀喜悦，憧憬美好未来的我；就像大冷天，给人从头顶上倒了桶冰冷、冰冷的水；从头顶骨凉到脚底心了。好久，好久；在张三番四次催促我喝茶的招呼声中，才慢慢恢复常态。尔后，我才从张的口中知悉玉妮大喜的大概过程。

早在半年前，玉妮母亲就已经介绍并定下现在的婚事。男方贵为市工商局局副。两年前从部队转业地方，年龄三十六。此君身材魁梧，相貌堂堂。

就以上人家简历、模样，我有哪一项可以跟他比？他年纪是偏大了点，可也是最年富力强干事业的黄金时期。我算什么？区区一职员，相不堂皇貌不扬；权、钱双无。我冷静下来后反思；玉妮与我交往四年来，一直是师徒（好听点）跟朋友的关系；彼此从未有过山盟海誓情爱的表述。所以，从任何一个角度说；我都没理由妒嫉男又埋怨女的根源。想明白这些，我的心情平复了很多。鉴于明天是大喜日子，也鉴于此门当户对的姻缘；我在心底深深地为她感到高兴，能有此美好的归宿。深深地祝福她，祈愿她能永远快乐幸福。

那晚,我在张的家里呆到很晚.张推心置腹对我说;“作为旁观者，早已洞悉我与玉妮的关系不一般；原因有二。其一，生病发烧，是谁都经历过这磨难的。我是她的堂兄，生病她就从没关照过。而你患流感，她立马追风地给你买药；熬汤、送水果给你。还天天向我打听你的病况。其二，每个星期天你来授琴；她从不缺席。有好几次听到她爸妈叫她办事，她都不肯去；硬是要跟你学琴。去年三个人去江边赏月，你那出色的弹唱；不光是围观的人喝彩，连她也是听得如醉如痴的。”张的一席语重心长解说，在我本已慢慢平复的心底；又掀起波澜。思绪又倒回那逝去的点点滴滴时，张最后问我；“你们俩那么融洽，那么久；真的什么都没有吗？她那么关心你，难道你不知道？为什么你不向她表达呢？”三个为什么，此情此景；我能说什么。我深藏内心四年之久的爱恋，此际又能证明什么。万般悔恨，让它在心之深处哭泣吧。往昔那甜蜜幸福的时光，让它在记忆的匣子里休息吧。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教训；我又将如何吸取呢？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又是中秋明月夜，又是佳节欢度时。今晚的月光，好像没去年般明和亮。我没邀请张，自个儿在自家的晒楼上；抱着曼陀铃，对着悬挂中天的明月，对着那暗蓝色的天宇，以及月色茫茫下的四野；弹唱了起来。一样是月华泻千里的周遭，一样是瑟、歌谐和的情景；可；没有赞扬的围观者。少了喝彩的知音客！

只有原野上那些尚不知疲倦又好像是通灵的虫、蛙；我唱时它起，我歇后它停，不断地替我和弦；为我伴奏，和我一起歌唱。

最后，我以一首“爱的礼物”结束了赏月。歌词大意--------

“送你一份爱的礼物，我祝你幸福。无论你在何时，或是在何处；莫忘了我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