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棋

赵大德跟前的棋盘上，帅已被围死。而他，刚才就手执红棋。 就在半个小时前，员力集团的老总王勋上门，两人都爱象棋，就借机对弈一盘。说是下棋，其实双方都清楚，这次的会面是在相互试探对方对万滩这项目的态度。赵大德的结论是：王勋不会轻易罢手。为什么？万滩这个项目，各家虎视眈眈。那可是几个亿啊，如果能够拿下，谁家不赚得盆满钵满？谁肯拱手相让？人心总是贪的，有了口菜，就瞄着人家碗里的肉；尝过了肉，又盼着沾些腥；连腥都沾了，又到处搜罗美味珍馐。自己一旦吞下万滩这个项目，就将直接奠定自己在温城业界霸主的地位，往后呼风唤雨，不在话下。好在自己牢牢掌握着竞争的主动权，王勋登门是迫不得已。不出大的意外，20天后，肥肉就能入肚。想到这儿，赵大德倒随手将棋子抹了。

可一想起王勋刚才的神情，赵大德不自主地后背发凉。王勋今天很不对劲，眼神透着一股杀气，与他对视时自己竟然瘆得慌。上回北海那个项目，自己使劲浑身解数，甚至不惜在背地里摆他一刀，硬生生把那肉从他嘴边叼了过来。王勋惨败，员力集团为此遭受惨痛的损失，经营急转直下。万滩是他最后的希望，是救命稻草，但凡有失，他多少年的基业将付之东流。王勋退无可退。

赵大德拿起一颗棋子，不经意地在棋盘上有节奏地敲击。回想起自己在这行混的十三年里，结识了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再凭着一贯的冷静和狼一般的狠劲，才有了如今的地位。商场如战场，挣钱无父子。这些年，被自己挤跨的同行不在少数，居然因对方的眼神发憷，倒觉得自己真可笑。

“铃铃铃……”正想着，急促的铃声响起。是秘书许媚。

“赵总，地税的方处长来了，正在会议室。”

“好，我马上过去，”话到一半，又补了一句“哦对了，你去楼下提些现金上来，老标准，按人头包好。”

挂了电话，一股糟心劲向赵大德袭来。也不知怎的，近来老有单位来找麻烦：上周工商过来查，前天银行没来由地来追债，今天倒好，地税的也凑热闹。所幸公司里的人嘴巴都很牢，这些事情没给捅出去，不然就太被动了。边想着，他马不停蹄地往会议室赶去。

温城偏郊有一个湖。环湖是原生态的林子，方圆二十多平方公里。每到晚春，林子里总能响起几声清脆的鸟叫。那叫声是自然的莺莺细语，飘到湖边，给临湖的钓翁送来静谧。

王勋就是少有的几位钓翁之一。他喜欢这里：波平如镜，人迹罕至，清新美好。每当遇到烦心事或重大事情的时候，他常独自驱车来此，搬张小凳，架支鱼竿，把时间耗在这里。说是“耗”，其实不是，他是来此调整心情，更来此静思寻觅破题良方。但他今天坐在这里，却显得有些心绪不宁，连钓线被鱼拖动都不知道起竿，满脑子是上午赵大德那张笑里藏刀的嘴脸，和不屑一顾的傲慢。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眼看着员力集团要被吃掉，多年的基业将血本无归，连自己都可能锒铛入狱。高墙铁门的“哐当”声似乎已在心头震响，他如何平静？更让他颤抖的，是思之再三，决定走一步长久以来精心设计的险棋。

他在等一个人。

“王总，你约我来。决定了？”四周无人，一个男人的声音总算在身后响起。

王勋没有回头。他知道他等的人来了。他握竿的手有点抖。他极力保持着镇定。他定了几秒钟，张口了：

“前几天让你摆布的车怎么样了？”

“完全按你的意思，在修车厂悄悄动了手脚，绝对没人发现。”男人答道。

“行。我告诉你今晚要去做的。”王勋转过身，眼白血一般的红……

看着方处长的车消失在视线里，万家灯火已在温城的大小街巷燃起。赵大德泛红的肥脸上，那双被酒精迷离了的眼睛转向身旁的许媚：白皙娇好的面容，如水汪汪的双眸，二十有三的肌肤，甜甜如饴的微笑，男人的本性从体内腾起。他一把搂过许媚，钻进自己的奥迪A6里。

许媚把车开到市郊的一处树林深处。赵大德每每欲行好事，总会带她来这。今天的赵大德许是又供了方太岁不少银子，肚子里压着团火，动作出奇野蛮。他一把放倒许媚，撕扯她的衣服，身子就扑了过去。

“啊！慢点……”没等许媚说完，赵大德的粗气已经吞没了她的躯体。

车外的暗夜里，一双脚步正慢慢地靠近。

正当赵大德如狼的嚎叫停止的片刻，一只手帕瞬间捂住了他的口鼻，随即他眼前一花，整个人瘫了下来。许媚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不等尖叫，那方手帕已死死摁住了她的脸。片刻，她就没了意识。

八个小时后，清晨，王勋在人民公园晨跑。迎面走过一个人，朝王勋打了一个很细微的手势，两人就擦身而过。王勋明白了。他故作自然地慢跑回家，拨通了私人秘书的电话，定了定神，用阴沉的口吻吩咐：“马上给各家媒体消息，曝光大德公司的那些问题。”

挂了电话，王勋怅然若失。

当天，温城的各大媒体争相报道大德集团违规经营和存在重大财务亏空的新闻。

一天后，警方接到市民报案，市郊一个树林里停着辆奥迪车，车上一男一女均全裸身亡。

三天后，警方对外公布验尸报告：两位死者分别是大德集团第一大股东赵大德及其秘书许媚，两人均因车辆封闭，汽油燃烧不足致一氧化碳中毒死亡；案发地周边无可疑迹象，初步判断为意外中毒致死。

警方公布验尸报告次日，两位死者的家属分别发表声明，完全认同警方的调查结果，希望依据报告尽快定案。此时，大德集团上下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两周后，王勋在掌声的围绕下，在万滩工程项目合同书上签字，员力集团正式成为万滩工程承包商。没有人知道，他签字落笔的一刹那，脑海里闪现的是黑马擒红帅的那步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