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全其美

民国年间，北平东街有家姓张的大户人家，当家的张老爷子是赫赫有名的大财主。这张老爷为人和蔼，可惜天意弄人，知天命的年纪，膝下还无一儿半女。

这天，七房太太手下的小厮匆忙跑来书房，喘气说七夫人害喜了，叫老爷赶紧过去。一听这消息，张老爷正写字的手一颤，他厉声问：“此话当真？小心我打断你的狗腿！”

小厮吓得跪倒在地：“千真万确。早上夫人起床就有些不适，打发小的去请大夫。方才大夫诊断，七夫人的确是喜脉。”

张老爷忙起身前往往七夫人的院子。待他赶到，大夫正在开药方，见张老爷来了，起身将情况向他诉说了一番，张老爷这才把提到嗓的心放下。

张府天大的喜事，张老爷大悦，重重奖赏了七夫人，以及她手下的人，另添加两个房里丫头，嬷嬷两个，小厮四个。这让后赶来的几位夫人心里好不爽快，大夫人更是一脸阴沉。他还特地命人，一定要找到那疯癫道士，好当面厚谢。

要说七夫人怀上孩子倒也是件奇事，这张老爷原娶了六位房妾，但肚子没个争气的。张老爷急得整日埋头在案，茶不思饭不想，要是自个哪天归了西，张家断了后，张家列祖列宗岂能饶他。日夜反复焦虑，张老爷一副古来稀模样。张府的这些事被传到了大街小巷，无人不叹息。去年夏天的一日上午，张府来了一位疯癫道士，说张府是被妖气所压，它们嫉妒张老爷家世代昌盛，要断了张府的子孙。道士说自己定能破这法，张老爷求子心切，见了那道士。

道士说张府世代昌盛，阳气横行，却因未遇那檀中贵人，才被妖人钻了空。今年是闰年，恰巧今年日当头时间长，属大阳之年，而妖孽属阴，阳强阴弱，邪不压正，故是收妖的好时节。张老爷听一阵心颤，原来都是妖怪作孽。故问道士该去哪里寻这檀中贵人。那道士笑而不语，留下一张纸条，便离去。

打开纸条，上面写着“红衫罗裙杏花妒，孤庙拂尘贵人念。”后还有一行小字：需共枕两个月方可正式迎娶。张老爷立马派人去了离这50里开外的道观，只因他此前经商路过，见过那里有一间废弃的道观。

待到薄暮时分，手下带回来了一位妙龄女子，果然是身穿红衫，面如桃色，见张老爷上下打量自己，不免羞涩，低头用袖遮面。张老爷见了暗自惊喜，疯癫道长果真厉害。于是将其接入院内，平日除他与一位送饭丫头，其他人都不得接近。两个月期限一到，就举行了仪式，纳为七夫人。

要说那疯癫道士，原名叫吴苟。张府那七夫人正是他的小妹吴珠。两兄妹原那道观里的乞丐，只因七年前张老爷路过施舍，他和妹妹才苟且活了下来，凭着老爷给的几两银子去学了医术，却又没钱开医馆，兄妹得过且过。听街道人说老爷而立之年成家，一直未有儿女，本想来访看个究竟，凑巧陈府找他师傅看病，就跟了去，不小心听到了那老爷和她侄女的谈话。那女子的父亲原是位商人，因为当地来了大个大财主垄断他的商路，令他赔了个精光，最后投河自尽。女子查清了那财主的身份，便投靠了大伯，以大伯之女嫁给了张老爷，便是现在的大夫人。那大夫人心坏，把一种异国奇香放在张老爷枕头旁，每夜闻那熏香，便不能再生育。吴苟也听说过这种东西，便想了疯癫道士这一出戏，和妹妹混进了张府，自个变成了一小厮。

日子还算安宁，眼下就已是怀胎三个月了。身边一个叫小慧的丫头很是体贴，知道夫人喜吃酸橘子，便每日亲自去外院摘新鲜的橘子回来剥好端给夫人，夫人怕她一个小丫头爬树危险，叫小厮去，小慧说男人们手重，摘下来的都揉熟了，不鲜。那吴苟见小慧有些异常，便跟踪了她，才知道那丫头和另一名小厮竟跟大夫人是一伙的，每日借摘果子，去向大夫人汇报。吴苟一想，那大夫人定是在找机会下手除了妹妹。果然，吴苟发现每次妹妹的汤里都被下了药，属于慢性药，一时不易发现。于是将此事告诉了妹妹，和她谋划出了一计。

吴苟知道大夫人爱看戏，有专门的戏班子。就买来了皮影戏的小人。一到晚上夜深人静时，吴苟便拿出皮影在大夫人房间的窗外舞弄那皮影，还轻轻叫大夫人的小名。这大夫人在梦里听到了，就在那里胡乱叫：“爹爹，爹爹……”。

一日两日，吴苟每晚如此，渐渐的那大夫人有了反应，吴苟就说：“是你害死了爹爹，是你！你为什么不帮我报仇，为什么！”那大夫人躺在床上胡乱叫喊，吵醒了丫头们，吴苟就马上躲起来。

时间长了，大夫人面色憔悴，整日心神不宁。吴苟见时机差不多了，就贿赂了戏班子的头领，在老爷庆生那日让自己上台表演。那领头见吴苟还能摆弄几招，礼也够厚重就答应了。

张老爷这年庆生并没有大张旗鼓，怕影响到了七夫人养胎，就一家子看戏，吃顿饭就足够了。大夫人特地叫了自个喜爱的那个戏班子，正合了吴苟的意。

随着锣鼓响起，戏子们整齐出列，摆弄旗子。台上坐的是张老爷和姨太太们，吴珠上前给大夫人敬茶时，趁机往茶里加了药，起幻觉的药。随着戏子们表演深入，这时出现了一位“面如重枣”的红脸关羽，他同着节奏走步子，摆弄袖子，唱出了：“儿呀，你忍心爹受苦，你不报仇，让爹如何甘心……”等等语句，听得大夫人一阵冷颤，想起前些日夜里的梦，她仿佛看到了爹爹，正狠狠瞪着对着她，对着她呐喊，还要来掐她的脖子。大夫人吓得全身冒汗，挥手挣扎着阻挡，“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喊：“爹爹，我没有忘记报仇！没有！我有向那丫头汤里下药，她肚里的孩子就要死了，对，马上就会死掉。我现在就去杀了她，现在就去……”说着就不故他人，朝七夫人扑去，两只手掐住她的脖子，满脸狰狞，嘴里还不断念叨。

这画面顿时吓坏了张老爷，慌忙跑过去拉住大夫人，一堆小厮也忙跑来帮忙，一时间场面乱成一锅粥。好一会儿大夫人才被几个大汉压倒在地，七夫人歪倒在张老爷怀里，一脸苍白。

事后，张老爷逼问大夫人到底怎么回事，大夫人喊冤枉，这时赶来的吴苟将一个香袋丢在大夫人面前，大夫人见了惊恐不再说话。

吴苟走到张老爷身边说：“这香袋里装有一种异香，它并不是本国产物。若人长久闻之便不再生育，此香味道特殊，不易察觉。”张老爷一听，顿时凉了半截，大夫人的确有给过自己一香袋，放在枕边，房间的熏香也是此物。吴苟将事情的经过诉说了一番，还说：“想着环环相扣，实属天意，我才出此下策，让张老爷接走小妹，自己化身为小厮混进了张府，将老爷枕边的香袋换了，又在妹妹床边放了治疗的香袋，这样老爷经过治疗便康复了。那大夫人必定不甘，一定会设法除了小妹，一日不除，必会酿成大祸。于是在前段时间我和小妹想出了这一计。之所以现在才告诉老爷您，怕老爷经受不起，反误了大事。”

张老爷连连摇头，叹息道：“当年是她父亲染上了赌博，赔了个精光，才嫁祸到我身上。却白白害了她呀！”

后来，老爷将吴珠扶了正，对她母子疼爱有加。吴苟既报了恩，又让妹妹有了安身之处，自己还得了不少钱财，真是“三全其美”。过了几年，张府的几位小妾都怀了身孕，老爷笑的合不拢嘴，整个人都年轻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