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刀要人命

事情的起因是两把菜刀，差点出了人命。

天热了，李红军有时候就在房顶上睡觉，睡到露水打湿了身子才爬梯子下去。这一天，李红军许是累得够呛，直接就睡到第二天一大早。睁开眼一看，天亮了，太阳还很温柔。他觉得被风吹了一夜，露水都浸到骨头缝里了，难受地很。李红军站起来，一眼就看到两把菜刀，摆成八字放在赵春雷家房顶。李家和赵家就隔道墙，平时两家面上还过得去，但是心里都较着劲呢。为什么呢？李红军是木匠，赵春雷是瓦匠，俩人在一个工程队。可是，这两年木匠差了行市，李红军收入看瘪，没辙，就想和赵春雷学点瓦匠，赵春雷就拿李红军当了小徒弟，搭着赵春雷是占便宜没够的主儿。嘴里就天天徒弟徒弟的叫着，有时候还打两下子，俩人岁数差不多。李红军都忍了，谁让他得和人家学本事呢。李红军是个机灵人，学什么都快，上手也快，没两三个月，木工活也找他，瓦工活也找他，活干得多，收入自然也多。这下，赵春雷又吃劲了，有几次当着大家的面，让李红军差点下不来台。

今天一大早，看到这两把雪亮菜刀，还摆了个八字，什么意思呢？李红军捉摸不透。

下了梯子，吃了早饭，李红军和老婆素珍有一搭无一搭的闲唠嗑，说着说着就说到了两把菜刀。素珍听完，没出声，腾腾腾，爬梯子上去，打眼一看，真是两把菜刀。这时候，赵春雷的大小子也上了房，也没像以前似的，问声婶子好，拿起菜刀，就下了梯子。素珍心里咯噔一下，准有问题。急忙反身下梯子，由于下得急，差点登空。进门就说，我找我爸爸去。说完，骑上电动车就回了娘家。

素珍的爸爸，是村里的半仙，不务农不经商，留着一把大胡子，光看这胡子，还真有半仙之体，可是身上的味也能把人熏个跟头。素珍回到家，进门就喊爸爸。老娘接出来，问，什么事这么急？我爸呢，素珍又忙叨叨地问。你爸看风水去了，老娘赶忙答。

中午，半仙回来了，酒足饭饱，两手摸着大肚子，很得意。素珍赶紧把老头接进屋，把摆菜刀的事一说，老头就急了。连说，太狠了太狠了，哪就有这么大的仇，下这样的阴招。素珍脸都白了。

到底怎么回事，快说吧，急死我了。

半仙屋子里转了几个圈，喝了几口水，说，我再想想。

半仙许是怕自己的猜测不够准确，拿了一本老书出来，一查就查到放菜刀那页。

和素珍说，看看看看，写得多清楚。

素珍凑过来一看，血压噌一下就高了。原来书上写着，摆菜刀是大凶之咒，菜刀刀锋冲着谁家，谁家必走霉运，而且主男主人短命。太狠了，我跟你没完，素珍大怒。半仙拉闺女坐下，别着急别慌，我有办法。老头说完大招，素珍乐了，这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摆菜刀，我有高招。

素珍回到家，李红军赶紧问，素珍把老头的高招说完，李红军也乐了。不信就治不了你赵春雷，一个工程队处着，你骂两句打两下也就罢了，隔道墙住邻居，你就别这么狠了。既然老岳父出了主意，就办吧。

按着半仙的主意，李红军利用自己的木匠手艺雕了个小人出来，写上赵春雷的名字，又在胸口，狠狠地钉了八颗钉子，这叫八孔穿心，咒上谁谁必得大病，小木人头冲赵家，埋在了西南方。

说也奇怪，赵春雷今年也真是走背字，先是教李红军瓦匠手艺，惹得老婆丽娟生气。

丽娟说，别人都不教就你教，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就你傻，还觉得自己怪不错。

赵春雷辩解，不会吧，红军是老实人。

老实，你等着后悔吧。

果不其然，赵春雷后悔了，李红军挣得比他多，被老婆说中了，赵春雷也没敢和丽娟说。生了点闷气，赵春雷病了，一天一副中药，家里药香扑鼻。闻着药香，李红军有点不安，素珍倒是过了看热闹的瘾。有时候还假装关切地安慰丽娟几句。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半仙给人看风水，留下吃饭，当天真是好酒好肉，半仙又贪杯，席间越说越多。

人家问，风水啊，我们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您说，风水灵么？

半仙说，哪能不灵，不灵皇上怎么一上台，就赶紧找风水宝地修自己的陵寝。

人家又问，能保佑一家子平安富贵么？

怎么不能，半仙说，不能保佑，人家大汉朝怎么坐了四百多年。

人家拿他打镲，您老这双慧眼，怎么没给自己找个龙脉？言下之意是奚落半仙，既然那么灵，怎么自己不富不贵，还只是个风水先生。

老爷子急了，风水不但灵，还有办法要人命呢。

这个话题一下调动了气氛，人家这家主人放低了身姿一个劲追问，老爷子就全给秃噜了。

谣言没有腿不长翅膀，可就属它飞得快。没几天，赵春雷两口子也知道了。本来一口闷气堵在心头，这下还得了。赵春雷操了把菜刀和素珍就奔了李红军家。一边走一边骂，后边跟了一堆小孩子，跟着走去看热闹。当然也有邻居过来劝，问怎么回事，还想挡住赵春雷，甚至夺下赵春雷的刀，那哪夺得下来。还没进李家大门，赵春雷就祖宗奶奶的骂，丽娟也跟着骂，简直成了二重唱。李红军也不是善茬，抡着一把铁锨冲出来。一把刀一把铁锨对峙着。俩人都红了眼，陈芝麻烂谷子都想起来了，对骂对抡，眼看就出人命。拦架的也不敢上前，一是怕伤自己，二是怕自己一解劝，不知道哪一方抽冷子给另一方一下，不死即伤。劝架的反倒帮了倒忙。眼气两家过得好的人，更不会上前解劝了。素珍和丽娟呢，倒是从对骂到扭打在一起，一会儿丽娟骑着素珍又吐吐沫又揪头发又挠脸，一会儿素珍占了上风，骑上了丽娟。

毕竟赵春雷生着病呢，李红军的铁锨又长了一截，啪一下，拍在了赵春雷的脑袋上，血流了下来，赵春雷倒在地上。那边两个女人也停了，丽娟扑上来抱起赵春雷，自己也吓懵了。

警察总是姗姗来迟，来了就把李红军带走了。

李红军虽然生平第一次，拿铁锨拍蒙了一个人，但毕竟是个小老百姓，不是江洋大盗。一审就全招了，把发现赵家菜刀，到请教半仙，搞出了八孔穿心，到半仙酒后出卖自己，到赵春雷拎刀拼命，到自己拍蒙赵春雷。

警察审完李红军，也得问问赵春雷啊。此时的赵春雷早已经直奔县医院，止血、包扎，好在没什么大事，还数得清手指头。警察一问菜刀的事，才知道，那菜刀根本不是什么咒人的邪术。怎么回事呢，赵春雷的大小子、二小子吃西瓜，非得要上房，说房顶子过风，凉快。拿一把菜刀不就完了么。不，两小子非得比着吃瓜，一人一把同时劈瓜。吃完西瓜，西瓜皮就扔到自家猪圈里，两把菜刀就搁房顶上了，寸劲，成了个八字。第二天做早饭，大小子又把刀给拿下去，被素珍看个满眼，以至于加倍怀疑来者不善。事情真相大白了，按说两家应该解开疙瘩了，才不是那么回事呢，两家从此形同陌路，两家的孩子也不在一块玩。素珍和半仙爸爸，也大半年没有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