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时间证明

刘远，当初父亲给我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是想我长大以后志向高远，前程似锦，可是似乎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从开始读书起我的学习成绩一直不怎么理想，普通的初中，普通的高中，三流的大学，简单的几句话便概括了我这十几年的读书生涯。于是，毕业后稀里糊涂地就踏上了社会，进了一家普通的公司，做了三年的销售，直到现在。至于收入么可想而知了，除去开销基本没有剩余，这时候我明白了一件事，原来不乱花钱也能成为“月光族”。

春节过后，上班的第一天，老板就让秘书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老板是个北方人，姓吴，四十几岁的样子，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老一些，前些年只身一人到大城市来创业，自己开了家销售化妆品的公司。虽然公司规模不大，手下十几个员工，业绩也一般，我还是觉得这人挺不容易，就是有点抠，但是一想老板都这样。

“小刘，坐啊。”老板今天看上去挺亲切，一般这种情况在电视剧里是发生在公司裁员的时候，顿时我心里有点七上八下的。

“哦，好。”我应了一声，在他办公桌对面坐了下来。“您找我有什么事？”我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

“恩，胖了，过节看样子没少串门。”

“还行吧，没事儿就吃了睡，睡了吃，基本这段时间过的跟在饲养场差不多。”我努力想让自己看上去轻松点。

“呵呵，你小子还挺逗，陈鹏春节没找过你吧？”

“没有，我们平时不怎么说话，他今天不是上班吗？没来吗？”

“他可能家里有点事儿，还没来，哦没事儿了，你去忙吧。”

“好，吴总，那我先出去了。”什么情况，我被搞得有点莫名其妙，起身准备出去。

“哦，等等，忘了把这个给你了。”只见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红包递了过来“小刘，你也是老员工了，这么多年辛苦你了，以后好好干。”

“一定，一定，谢谢吴总，我出去做事了。”我接过红包起身出了办公室，虽然还有没弄明白，但是有钱拿，而且看样子不会被炒鱿鱼，心里总算是踏实了一些。

两天以后，我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陈鹏，公司的销售主管跳槽了，走的时候还带走了几个和他一起进来的员工。这么一来，我算是公司里最老的了，那天老板找我谈话也是怕他把我也挖走。果然，在我知道事情的第二天，老板就把我升到了销售主管这个位置，当然加薪是少不了的，同时还告诉我过几天有几个新员工要来，让我好好地指导指导。

又过了两天，秘书带着三个新人来了公司，两女一男，都是二十出头的样子，应该是学校刚毕业。秘书先把他们带到了老板办公室，不一会儿，把我也叫了进去。

“先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公司的销售主管，刘远。”老板指了指我，我站起身跟几个新人点了点头。“以后你们几位新来的同事，就归到他的队里。”转过头对着我说：“你这个老臣子可要多费心了。”

“吴总，您放心交给我吧。”

“好了，我马上有个客户要来，刘远你先带他们出去熟悉熟悉环境。”

“好。”我起身对几个新人说道：“跟我来吧。”

我把他们领到我们办公室里，指着里面的几张空办公桌跟他们说：“欢迎各位，从今天开始，各位就在这里办公了，很高兴和你们一起共事。我刚才已经自我介绍过了，那现在让我来熟悉一下诸位吧，哪位是朱名峰？”我事先已经看过了他们的资料，现在只是走个形式。

“刘主管，是我。”朱名峰迅速站起身答道。

“请坐请坐，不用这么紧张，也不用叫的这么严肃，以后叫我名字就行。”我笑着示意他坐下。

“哎，好的。”

“哪位汪丽？”

“您好，我是。”汪丽举了举手。

“好的，剩下的那位一定是冯薇了。”

“是的，我是冯薇，以后请多关照。”与前两位相比，冯薇显得老练的多，她的资料上显示，来这之前在其他公司上过两年班。可能是因为冯薇的学历比另外两位要低，她是大专而其他两个是本科。这让我想起了刚进这个公司时的情景，和我一起进来的有三个人，同样他们的学历都是本科，而且学校比我的好，而我毕业于一个三流的大学。因此，在以后的那段时间里他们总是或多或少带着鄙视的眼光在看着我，平时也是几个人围在一起商量事情，把我撂在一边，仿佛在告诉我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这和今天的情景似乎如出一辙，不由得让我对冯薇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感觉。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给他们做了一些简单的培训，熟悉公司产品，拜访客户，三个新人都非常用心，努力地试着尽快能够适应这个环境。一星期以后，我便把客户试着交给他们，可能是出于那种对冯薇的那种特殊感觉，我把几家销量较好的客户，移交到她手里，并详细地交代了她在接待过程中需要注意的某些细节。值得欣慰的是，冯薇没有让我失望，很快她便和客户打成一片，销量甚至超过了先前她所替代的人，在资金回笼方面也做的相当到位，同时还开发了几个新客户，老板对她的表现非常满意。

又过了一个月，一天晚上，回到家和往常一样我打开电脑，在魔兽世界里打发我的时间。十点左右，我正准备退出游戏睡觉。这时，手机响了，我接起手机。

“喂，是刘远吗？”电话那头我依稀听出是冯薇的声音，但是听上去应该是喝多了。

“是我，你是冯薇，有什么事吗？”

“不，不好意思，我和客户在吃饭，喝多了，你能来帮我顶一下吗？”

“你在哪儿？”

“你等等，我让服务员跟你讲。”冯薇把手机交给了旁边的服务员。

我原本有些生气，但是想到这么晚她还在为了生意和客户打交道，不由得为她的这份努力感到钦佩。

我打车来到了那家饭店，包厢里坐着的是冯薇手上最大的客户，他们的经理，业务主管，财物总监等一些重要人物都在场，这让我不得不又佩服起冯薇的公关能力。

落座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喝酒，这似乎已经成为中国人谈生意的一种习惯。几年的销售生涯让我从原先的滴酒不沾，变成了千杯不醉。席间他们几位领导对冯薇的表现，赞不绝口，而后我半开玩笑的说道：“她还不行，需要锻炼，尤其是酒量，希望各位领导一定要帮我一起督促，教育这个新人，这样才能让她茁壮地成长嘛。”随后，见他们意犹未尽，同时也为了表示我的敬意，又带着这些重要人物，一起去KTV吼了两个小时。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将近凌晨一点，冯薇差不多快不省人事了。我扶着她在路边吐了好几次，以为没事了，便打车送她回家，谁知道她居然还有存货，结果把我的衣服和出租车的后座吐得一塌糊涂，我不得不多给了司机几十块钱的清理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车上倒在我怀里呼呼大睡的时候，我看着她喝醉的样子，第一次让我觉得她很美。

第二天，她的双眼肿得像条金鱼，在办公室里大口大口地喝水，还不时的嚼着口香糖。老板进来看见后，有点生气，一声不响地进了他的办公室。我便在送销售报表的时候，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跟他讲了一遍，听过我的讲述之后，老板对冯薇大加赞赏，并示意我放她半天假回去休息，而我得寸进尺地问了昨天的开销能否从公司这边报账，老板笑着骂我鬼精，然后点了点头。于是，走出老板办公室我就劝冯薇回家休息，并对她说这是老板的意思。她执意不肯，还一定要请我吃午饭，说是感谢我昨天及时的救场，才没让她在客户面前出丑。于是，我接受了她的请求，但是作为交换的条件是，吃完饭必须回家休息，她也答应了。从那以后，我们两人便经常在一起吃饭聊天，她有时候会请教我一些业务上的问题，有时候会让我帮她看看网上哪件服饰比较适合她，有时候还会谈论一些各自家里面发生的事。

渐渐地，我觉得我们两个人走得很近了。我想试着去打探她对我的感觉，于是，我在一次一起吃饭的时候，有意无意地问起了她有没有男朋友，她笑着说，如果有的话那次她就不会打电话给我了。然后，我又问她为什么不找，这次，她没有回答专心地吃着她的饭，我想也许是没听到。接下来的日子里，闲暇时间，我们彼此肆无忌惮地开着玩笑，整个办公室的人都觉得我们走的很近，在没人的时候，我又试图暗示着我对她的好感，但是，每次她都巧妙地回避掉了，这让我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为此，有好几个夜晚我在矛盾中久久不能睡去。

我被这种感觉整整折磨了一个月，又是一个失眠的夜晚，我试着说服自己大胆地去表白，其实这种想法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每次在夜晚做好决定，但是第二天，当她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又退缩了。我知道我在怕什么，可能是我没有恋爱的经验，我无法面对失败，我害怕听到从她的口中说出那个“不”字，但是同时，我再也无法忍受那种不明了的暧昧关系，甚至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那一天晚上，我觉得自己目前最需要的仅仅是一个答案，一个可以让自己释怀的答案。无论结局如何，对我都将是一种解脱。

和往常有点不一样，今天我请她下班一起吃晚饭。她问我为什么，我跟她说有件事情要她帮忙。下班后，我们找了附近一家小饭店，点了几个菜，两瓶啤酒。前面半个小时，我自己都不知道在讲些什么，当我打开第二瓶啤酒的时候，我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那句我心里一直想说的话。“冯薇，做我女朋友好吗？”我显得有些紧张，声音似乎有点颤抖。

“刘远，其实我……。”冯薇愣了一下，“我们现在这样很好，你不觉得吗？”

“我好几次暗示，你都保持沉默或者刻意回避，但是每次在别人面前又显得和我很亲密，我实在搞不懂你这是什么意思？或许我很笨，但是我今天只是想亲口让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我不是傻瓜我察觉得到你对我的感觉，我可能在某种场合利用了你，我想你多关照我一点，我的条件不如其他人的好，有你的关照别人就不会欺负我，而且在你这里我学到了很多东西，我承认我是有点自私。可是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是怎么过的，我读初中的时候父母离异了，他们都不要我各自结了婚，最后把我扔给了奶奶。爷爷的过世，父亲的婚变使她的脾气变得很暴躁，成天给我脸色看，有时候还打我，那时候奶奶已经退休了，父亲基本上不来看她，更别谈生活费了，靠她的退休工资要养活我们两个人，从父母离婚那天开始，我就没穿过一件新衣服，我小心翼翼地爱护着我身边的每一样东西。我把每年春节收来的压岁钱分成十二份做为我的零花钱，每次学校组织春游秋游我都不敢去，因为那会花掉我几个月甚至半年的生活费。我穷怕了，我真的穷怕了，我只是希望我的日子过的好一点，这不对吗？更何况我有害过你吗？”说着冯薇哭了起来，我抽了一张纸巾递了过去，默默地走开了，那一晚我睡得很踏实。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还是和往常一样的一起吃饭，开着玩笑。只是，我觉得脸上的笑容有些牵强。

一个月后，我跟老板提出了辞职，并向他推荐了冯薇接替我的位置。开始他努力挽留我，但见我去意已决也就不再勉强了。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冯薇约我晚上去附近的一家饭店吃饭，算是帮我践行，我如约而至。她简单的点了几个我们喜欢吃的菜，我叫了一瓶啤酒，气氛并不是很尴尬。不一会儿，菜上来了，吃了几口，我不想谈论那次的话题，于是指着桌子上的一道菜评论了一番“这个干锅牛蛙有点咸，而且估计还没成年就给抓来了，你看它的腿这么细，你觉得呢？”

“还在怪我吗？”冯薇没有接我的话，直接问道。

“谈不上吧，怪你的话今天我就不来了，只是有些失落，你让我想起一个人，大学里谈过的那个女朋友，她是我第一个女朋友，也是至今为止唯一正式交往过的一个。记得那时候我们看完电影喜欢一起去路边摊吃东西，一起在车站上淋过雨，一起在夏天的夜晚漫无目的的在路上瞎逛，一起坐公交车从这个终点站坐到那个终点站，又从那再坐回来，每年情人节一朵玫瑰花，能让她高兴好几天。然而，三年的时间总是过的很快，一转眼我们都毕业了，那时候我想过结婚，于是我进了现在的公司，努力的工作想多赚点钱，但是，很多事情并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直到有一天，她哭着对我说，分手吧，因为他公司的一个经理看上了她，那个人很有钱，买了房买了车，还给她买了好多好多的贵重的礼物。那一天我没有挽留她，我看着她在我的视线中渐渐消失，因为我知道她要的我现在给不了。”说到这，我停顿了一会儿，喝了一口啤酒，接着说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种人，有的人注重现实，在他们眼里感情还不如一两件名牌；而有的人注重感情，在他们的眼里感情就是他们的全部。你或许会觉得这种人可笑，愚蠢甚至悲哀，但请别去伤害他们的感情，因为这样的人越来越少了，他们除了感情一无所有。”

“对不起，我……”

“不，不用道歉，我们谁都没有资格来批评对方，对与错都让给时间来证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