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夜人
素雅轻轻掀开被子,从床上爬起来。从十点到现在,她已经在床上躺了四个小时了,还是一点睡意也没有。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毛病,整个人一到夜里就精神,也许是黑夜带给了她安全感,又也许是让她掉进了生活的又一个名叫回忆的大坑。
和过去相比,现在的她已经能很平静的面对周公不经允许就抛弃她的事实了。而最初的她,没有这么平和的拥抱孤单,也没有这么平和的接受守夜人的命运。也许人都是这样,开始时总是拼命抗争,耗费所有精气神,到最后只能用仅剩的勇气妥协。当然,也有抗争胜利的。不过,那始终是少数。
2009年十月七号。她的日记是这样写的,当时她的整个状态已被失眠折磨得像个疯子。“为什么我总是睡不着?为什么吃多少药找多少医生都没用?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能摆脱这片苦海?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所以命运要惩罚我?我没了工作,没了男友都可以,为何连能做个梦的机会都不给我?……让我睡个好觉吧,让我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吧。
稍有些泛黄的纸张上,有着那用力书写时留下的痕迹,甚至几个字都透到了下一页上。还有些许的泪迹,让纸张变得皱皱巴巴的。
像这样的话语在她的日记里比比皆是,现在翻看放佛在那段日记里失眠是她唯一的心情。
其实,素雅并不害怕想起当初曾让她痛不欲生的失眠之夜,害怕的而是由这段记忆牵扯出来的过去。她以失眠为借口,将所有过去做掩藏。以为只要不想起,生活就能好过一点。
素雅走出卧室,来到厨房,拿了一块面包来啃。两点了,肚子已经空空如也,不睡觉肠道空得总是那么快。
素雅光着脚坐在阳台,月光洒在她的身上,左边锁骨上的刺青此时像泛着光。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所有的记忆仿佛都缠绕在了一起,只要轻轻回想,所有记忆就会产生连锁反应,一拥而上将她淹没掩埋,一点余地都不给。
那是19岁那年她为初恋男友刺的,是一只飞舞的蝴蝶。很多人都不明白为什么是蝴蝶,毕竟这种生物和爱情并无多大关联,但对于素雅来说却有特别的意义。自然,这意义是素雅赋予的。她喜欢蝴蝶飞过沧海的坚持。
她们在一起三年,大学毕业时分的手。她说要回家找工作,他也说要回家找工作。只是一个在湖南,一个在河北。他先开始走的,领毕业证后的第二天就走了。素雅在天津的火车站送他,没有哭。只是一遍又一遍的摸着锁骨的刺青,一遍又一遍的描绘那只蝴蝶的轮廓。
现在回想起来是那么的平静,放佛是别人的事,但在当初可不是这样的。素雅摸着锁骨轻轻的笑了。
记得在分别前的几个月里,存在于她俩之间的是无尽的争吵。谁都希望回自己的故乡,谁都希望对方能为彼此多牺牲一点。于是不断的争吵不断的说理不断的恳求,但没有人做出妥协。最后,随着一通离去的火车都消失了。听说现在的他已经结了婚,也是啊,毕业已经八年了。
在她的胸口也就是心脏的位置也有一个刺青,是一串飞舞的拉丁文,是她的第二任男友的名字。他是她的上司,一个小有成就的律师。当他知道那只蝴蝶的由来时心里很不平衡,虽然没有明说,但素雅可以感觉得到,因为他送了她很多围巾和丝巾。素雅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确实有些不妥当,于是在心口上再刺了一个,意思很明显。
但两人的感情并没有维持多久就宣布告终,他到了结婚的年龄了提出想结婚,但素雅觉得自己还太年轻,她还无法接受自己的人生要成定局的事实。分手后素雅换了一家公司,在同一家屋檐下难免会碰面,况且他还是她的顶头上司,那样太尴尬。
最近那段感情是时间最长的,总共维持了六年。但在他们准备结婚时,素雅提出了分手。很多素雅的好友都不理解为何素雅要提出分手,她已经29岁了,而且林黎并没有什么显而易见的缺点。
对啊,林黎真的很好!他不介意她锁骨上的蝴蝶,也不介意她胸口上飞舞的拉丁文。他从不对她发脾气,对于她的要求总是竭力达到,每个节日都会收到他的礼物。但是…她感觉不到林黎,感觉不到真正的林黎。他太完美了,完美到放佛一切都是错觉。他放佛没有情绪,不会很开心也不会很难过,整个人像活了一千年,岁月已经把他风干。之前素雅不明白这是什么原因,后来她知道了。
林黎有一个上了锁的柜子,素雅曾偷偷的打开过。里面有一个U盘,U盘里全部都是关于另一位女子的事。那个女子的照片,那个女子的视频还有这些年林黎对那个女子说的情话。也许林黎所有该有的情绪都给了那位女子,死神带走了她也带走了林黎的灵魂,而现在决定与她结婚也不过是为了安抚父母。
浸没在月光中的素雅将头向心脏一侧轻轻一偏,靠在了落地窗上。眼泪一滴一滴聚在眼窝,却流不过鼻梁那道山壑。整个头颅像是被狠狠摁进苦难的缸,全身细胞都无力反抗。低下头,素雅狠狠咬了自己一口,此时除了伤害自己,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三段感情,从十九到二十九,耗费了她十年光阴。其实结婚真的很简单,但是遇到一个真正想要的人很难,自己能够说服自己去将就也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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