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头舔血

解放前，“胡老大”是豫北一带有名的土匪。在同龄人的记忆中，他打家劫舍、为祸乡邻，至今人们提起他来还感觉后背生凉，不寒而栗。

时间倒退到一九四六年夏季的某一天，一辆毛驴拉着的平板车“得得……”地从河北大名的黄土路上风尘仆仆的向河南境内驶去。

车上坐着一个一袭轻质长衫、学生摸样打扮的年轻小伙子和一个褐衣短衫、精神爽健的中年男子，小伙子坐在车箱内，中年人靠前坐在平板车的一侧，时不时的抖抖缰绳、吆喝着毛驴抓紧赶路。

天黑前，两个人在河南、河北和山东交界处的一个小镇上停了车，然后在路旁的一家客栈里租房歇息，赶车的中年人拴好毛驴叮嘱客栈里的伙计：要将毛驴喂饱喂好，千万不能耽误明天赶路。并特意给伙计加了一点小费，乐得伙计屁颠屁颠的抱来了好多新鲜的草料……

进得房间后，年轻小伙子便要掌灯，但被中年人制止了，只见中年人轻轻地虚掩房门，然后蹑手蹑脚的走到破洞百出的窗户前，向外仔细的倾听观察了一会儿，确定无人跟踪盯梢之后，才放心的让小伙子点亮了油灯。不多时，客栈里的伙计送来了热水和粗糙的晚饭，两个人简单的抹了把脸，草草吃了一点饭菜，便和衣上床歇息了。

大约半夜时分，突然客栈里人声嘈杂，叫骂声一片，中年人一个激灵翻身起床，迅速从腰间拔出驳壳手枪，然后用力推醒了还在熟睡中的小伙子，两个人持枪在手，小伙子飞快地躲在了门后，中年人迅速地闪在了窗旁，两个人机警敏捷的向外看了看，只见客栈的院子里人嘶马鸣、火把通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股土匪，正在挨房间搜罗抢夺住店客人的财物，还不时地对住店客人拳打脚踢，骂骂咧咧。客栈老板和几个伙计也被土匪摁倒在地，双手反剪，个个满脸惊恐，人人魂不守舍。

“怎么办？李队长。”年轻小伙子悄声问了一句，“稳住神，不要慌！”被小伙子称为“李队长”的中年人——原来正是我豫北敌后游击支队队长李智，小伙子是冀鲁豫指挥部委派来协助他工作的小刘，两个人刚从邯郸参加完我党秘密会议，身携这次会议的重要文件奉命往回传达，在这里不期与土匪相遇，看来是凶多吉少。李队长小声回答说：“等土匪过来时，看我的手势行事。”话音刚落，几个土匪便来到了门前，一个大个子土匪骂骂咧咧的举起枪托刚要砸门，只见李队长猛的抬起一脚，“哐当”一声，从里向外把房门踢了个大开，然后大摇大摆的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小刘也提枪紧随其后跨出了房门，大个子土匪和几个小喽啰登时吓傻了眼，平时作威作福惯了的土匪很少遇见有人这么胆大，敢在他们面前耍横，看起来这两个人来头不小。“干什么的？敢在老子面前耍横，娘的！活够了咋的！”大个子土匪端起长枪给自己壮胆似得骂了一句。李队长扬了扬手中的驳壳枪，高声喝道：“想让我死，你得问它答应不答应，少废话！带我去见你们大当家的！”“吔哈！剃头刀擦屁股——你找不得劲啊！弟兄们，把他俩看好了送‘胡爷’面前去。”大个子土匪吆喝了一声，呼啦啦端着枪一起围上来好几个小喽啰，七手八脚簇拥着李队长和小刘来到了客栈的院中央。

只见一个麻脸大络腮胡子的土匪坐在一个高凳子上，一只手里攥着一根马鞭，正在大声训斥着一帮浑身筛糠的住店客商。大个子土匪上前附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一阵，又回头用手指了指李队长和小刘，这个麻脸土匪并非无名鼠辈，此人正是流窜于冀、鲁、豫三省交界地带的土匪头子胡荫槐——绰号“胡老大”。他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曾亲扮拾粪老头，在路上向过往行人试探打听对自己名声好坏的评价，路人闻听“胡老大”的名字，都骂不绝口，不待路人骂完，他便放下粪筐，抬手一枪，结果了人家的性命，就连他亲叔叔也没能辨出真假，骂完后照样挨了一枪，白白的送了性命，可见此人手段之狠毒，非常人所比。

“胡老大”听完大个子土匪窃窃耳语后，用手中的马鞭敲了敲凳子，阴阳怪气地说道：“敢问两位好汉，来此地是为‘游山’还是‘逛水’？”李队长一听此语，知是匪道黑话，他不慌不忙的回答道：“游山不观山景——白天打柴；逛水不赏水秀——夜里撒网，打柴够烧即可，撒网有鱼即收。今天路过大当家的风水宝地，还望多多海涵！兄弟这厢有礼了！”李队长说完后向“胡老大”拱了拱手。“胡老大”听完此话，知是同道中人，但他还是狐疑，便决计再试探一下——如果真是同道中人，便照土匪的老规矩“立马放人”，如果其中有假，洗劫之后，不留活口。他抬手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刀，用手捋起袖子，“呲”地一下，短刀在他胳膊上划出了一道血口，只见他把短刀的刀头在热腾腾的鲜血里蘸了蘸，目露凶光，一声不吭的把短刀递给了李队长，这是解放前冀、鲁、豫土匪惯用的伎俩——试胆。李队长迈步上前，接过“胡老大”递过来的短刀，一眼不眨，将短刀送进了嘴边，伸出舌头，将刀头上的鲜血舐舔得干干净净，随后紧紧盯住“胡老大”那双血红的眼睛，高声大嗓的说道：“痛快，真是痛快呀！”

此时，土匪“胡老大”的脸上扫过一丝诡谲的笑意……然后他仰天“哈哈……”大笑，口中连称：“好胆量！真是好胆量啊！弟兄们，给老子赶快放人！”

土匪们闻听此言，呼啦啦急忙闪开一条通道，众喽啰七手八脚帮小刘将毛驴车套挂整齐，李队长和小刘纵身上了毛驴板车，拿起鞭子，在空中漂亮地甩了个弧线，“啪”的一声，小毛驴象接到命令一样，四蹄翻花，拉着平板车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