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心石

我的梦想是做一个白领，而不是个体户，可是目前来看，生意萧条门可罗雀，我连个体户可能都做不久了。

“小姐，打个戒指多少钱？”眼前光线一暗，一个男中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扔掉手上的杂志，站起身来微笑着回答：“三十块。”

顾客四十多岁，和蔼儒雅。他递上一枚小小的黄金方戒，“你看看，这可以改成一个女士花戒吗？”

我随手掂了掂，应该在十克左右，别说打一个花戒，打两个也是绰绰有余。我一边取出天平一边问道：“这差不多有十克吧？一般的女士戒指，可以打两三个了。”

来人翻开桌上的首饰样书，“我也不记得多重了，还是老爷子留下的。你称称看，如果分量够就打两个吧。”

我把天平秤放到桌上，校零：“先生，请看秤。”

“看它干什么？我又不认识这个小天平。”

这人真是个实诚人，像这样的主顾在其他的金银首饰加工店就是一只肥羊。他不知道自己这个戒指的重量，那么，店主就可以把十克说成八克，甚至是六克五克，瞒下的分量，只要在操作的过程中略施小计，便会成为店主的囊中之物。

但我不能这么做，饿死不做贼，这是我的原则。老爸把这个店交给我时也说过：“这个店能开就开，撑不下去就改行，别坏了我一辈子的名声。”为了坚守原则，跟老公吵过架，他说：”孔乙己都知道变通，能说出‘窃书不为盗’的话来，你怎么就这么顽固不化？你看你的师兄弟师姐妹们，技术不如你，可是人家都发财了。现在就你规规矩矩做手艺，迟早会把你饿死！”

称了重量，选了两种款式的模具，我点燃火枪开始加工。

那顾客很健谈，隔着柜台坐在对面，一边看我操作，一边和我闲聊：“呵呵，很少有女孩子干这行吧？”

“有啊。”我说，“这个市里，我还有三个师姐，两个师妹，也开着这样的店。”

他又问：“你们怎么鉴定黄金的纯度？听说有试金石，对不对？”

我说：“一般不用试金石，金子在试金石划一下，多少会有些损耗。水测法可以精确地显示黄金的成色。”

“水测法？”他来了兴趣，“怎么操作的呢？”

“重量除以浮重，再除以比重19.34，再乘一百，就是黄金的实际纯度，但是需要一台精密的电子天平。”我取出一串指环递给他，“来，看看需要那种尺寸。”

他比划了一番后说：“好，就这个号吧。”

接过指环看了下，他选的是十四号戒圈。我继续操作，焊死了接口，用玛瑙刀给戒指抛光。

“你可以分辨钻石和铂金吗？”

“可以的。铂金的比重21.45，同样通过水测法来鉴定；钻石有四重标准，重量、颜色、净度、切工，掌握住了就可以分辨真伪。”我微微一笑，心里说这顾客挺好学的，只是这些专业的东西，说了你也是听不懂。

“听说搞首饰加工的，有一种什么水，可以偷黄金？”

我心里涌起一股不快：“那叫王水，硝酸和盐酸的混合物。早知道担了一个虚名，刚才就真的偷你一点了。”

那人嘻嘻一笑道：“对不起，小姐，我就是随口一说。”

打完两个戒指，送走了顾客，刚刚端起茶杯，手机一颤，接到了银行发来的信息——供房的按揭款该续缴了。正在发愁的时候，房东大姐又打来了催租电话：“小王，明天房租到期了，你准备下个季度的租金吧。”

“哎……”没等我答话，那边已经挂了。唉！屋漏偏逢连阴雨，攥着手机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生意越来越不景气，改行又谈何容易？我也曾投过很多简历，一直都是石沉大海；也曾去过招聘现场，可一听说高中毕业，人家都连连摇头。走一步算一步，实在不行就关门歇业吧，我凄凄惨惨地拉下了卷闸门。

日月更替又是一天，刚刚开门，昨天的那个顾客一头扎了进来。

我笑笑：“你好，又来照顾我生意？”

顾客也笑：“不是，我想请你帮我鉴定一下这枚钻戒。”

我接过来用珠宝镜细看：“嗯，是品牌钻戒，PT950，十六分的钻石，品质很高，VVS……。”

“那，小姐，我想对外出售，你可以帮我估个价不？”

我又慎重地看了一番，称了分量。“嗯，钻石加戒托应该在七千五左右。”

那人脸上喜色一闪，说：“那，你回收不？”

我点点头：“回收，但是请提供购物发票和身份证件，来路不明的首饰，我可不敢要。”

那人立即委顿下来：“发票遗失了，哪里去找。我等着钱用，要不，你就少算一点吧。”

我微笑着摇头。

“六千五？”

“六千？”

“五千，行了吧？”

我依然摇头：“对不起，这不是价格的问题，没有原始发票和证件，我不能要。”

“小姐，做生意何必这么死心眼？”那顾客有些气急败坏了，“你看我像是做贼做强盗的人吗？！”

我也有点生气了，正要回击两句，电话又响：“小王啊，房租钱准备好了吧，我这就来取。”

我吞吞吐吐地：“大，大姐，能不能宽限两天？昨天刚进了点银饰，有些周转不开。”

“不行不行，这次真的不行。告诉你啊，有人出了高价租我的房子我都没答应，就是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可是你也太过分了，每次都要拖我的房租。你还是搬走吧，我另租！”

“好了好了，你下午来拿钱吧，我这就去借。”我抢先挂了电话，这世上的包租婆都是这般的无情无义吗？

“收了我的钻戒，转卖出去你就会挣一大笔，房租就不愁了！”那顾客笑嘻嘻地看着我。

我白了他一眼，对于幸灾乐祸的人没必要客气：“对不起，我有原则的！现在我要出去借钱交房租了，请——”

那人挠了挠脑袋，悻悻地离开了。

关了店门，我站在路上发呆，该去哪儿借钱哩？

电话又响，一定又是包租婆！我没好气地说：“干吗老打电话？不是说好了下午给你吗？！”

电话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王小姐吗？我们盛世典当行决定聘用你为金银珠宝部业务经理，请你带上有关证件，前来报到。”

真的？！我心花怒放，激动地确认了一番。那是高薪职业，可是我的白领理想啊！半个月前看到他们的招聘启事，我试着投了一份简历，没想到……哈哈！

我推开盛世典当行老总办公室的门，发现那个顾客——那个要死要活要卖钻戒的顾客，正坐在转椅上朝我微笑。

“王小姐，欢迎你加盟盛世典当行！”

“呃……”我愣在那里不知所措。一边的秘书给我介绍：“这是我们公司的林总。”

“不贪财、讲原则、专业强，这是我们聘用你的原因。”林总说，“中国有古语，‘白酒红人面，黄金黑世心。’试金石可以测出黄金的纯度，但是黄金和钻石也可以测出人心的纯度。我昨天的方戒和今天的钻戒就是试心石，恭喜王经理，你有一颗24K的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