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的盗梦空间

一、小人物

陈凡是个小人物，快40岁了，房子还是爹妈留下的一居室，车子还是前妻扔下的二手奥拓，因为油钱贵，放在小区里好久没开了。在单位里，他同样不起眼，是小小科员，那些刚进单位的丫头小子们工资都比他高。

这天早上，陈凡刚走进单位的大门，李蕊就从后面赶上来了，提着一袋香蕉，看也不看他一眼。陈凡愤然，心说，说句话你能死啊?但李蕊年轻漂亮，刚进单位就颇得领导照顾，他也不敢瞎得罪。

突然，陈凡看见处长的车快进院子了，吃了一惊：领导总是最后才到，看到谁就意味着谁迟到了。他赶紧往办公室跑，不料脚下一滑，整个人飞了起来，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陈凡醒来，已经在医院里了。处长竟坐在病床前，和蔼地说：“小陈啊，你不小心摔倒了，是我用车把你送进医院的。好好休养，不用担心工作。”陈凡很感动，直到处长走了才回过神来。他的脑袋疼得要命，医生说他后脑着地，磕了个中度脑震荡，好在没什么内伤，休息十天八天就没事了。

陈凡想下地走走，拿起鞋刚要穿，却发现鞋底粘着点东西，黄黄的。黏黏的。是香蕉皮!他想起来了，自己摔倒的地方，正是李蕊的办公室门口。那里有个垃圾桶，肯定是李蕊随手一扔，香蕉皮没扔进垃圾桶，掉在地上了!

怪不得处长对自己这么好!他对李蕊有想法，人所共知。陈凡摸着自己饱受摧残的后脑勺，心里这个窝火啊。

接下来几天，不断有同事来看望陈凡。陈凡知道，没有谁是真心来的，都是处长的示意。他旁敲侧击地问起香蕉皮的事，同事们的脑袋都晃得像拨浪鼓，压根不承认在现场看到过香蕉皮。陈凡恨得牙根痒痒：这帮人见自己是小人物，明目张胆地帮着李蕊欺负自己。

十天后，陈凡出院了。回单位后，他第一时间找到李蕊，问：“小李，我踩到的香蕉皮是不是你扔的?”李蕊一副很惊讶的模样：“什么香蕉皮?我那天买了香蕉不假，可没在单位里吃，哪来的香蕉皮?”周围的人也七嘴八舌地说：“你不要冤枉小李嘛。”

陈凡正恼火，处长从办公室出来，把脸一板：“吵什么?这么点小事，还要立案侦查不成?都干活去!小陈啊，如果身体不舒服，就回家再歇两天。”陈凡不敢再说话了。

二、大转变

晚上，陈凡气鼓鼓地睡了。他梦见自己走在大街上，而李蕊和一个男人走在他前面。他冲上前去，先一拳放倒男人，再挥起拳头要揍李蕊。

梦到这里就醒了，陈凡觉得很遗憾：连在梦里出气的机会都捞不着!

今天是周末，不用上班，陈凡照例去离家不远的广场跑步。那里有经常晨练的人，陈凡跟他们能聊到一起。大家聚到树下喝水聊天的时候，陈凡把自己这些天憋的气都说了，又说了自己的梦。

大家哈哈大笑。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这是心理压力太大了。”他掏出名片递给陈凡，“一起跑步就是缘分，需要帮忙尽管开口。”原来，他叫王峰，是精神科医生，在市医院工作。

周一，陈凡在走廊里碰上了李蕊，瞪了她一眼，没想到李蕊赶紧躲开了。

快下班时，单位来了个小伙子找李蕊。李蕊向大家介绍：“这是我表弟，刚毕业。”那是个挺高大的小伙子，挨个叫着“哥哥”、“姐姐”，看到陈凡，忍不住一哆嗦。李蕊脸色尴尬，说：“这是陈哥。”小伙子低头叫了声“陈哥”。

有同事说：“你表弟和人打架了?怎么右脸青肿啊?”李蕊看了看陈凡，小声说：“他是自己不小心碰的。”

李蕊居然怕自己了，难道这就是做贼心虚?陈凡觉得很顺心，下班后特意喝了两杯，一觉睡到了大天亮。他吓坏了，急忙赶回单位.果然在院子里被处长盯上了。陈凡吭哧着正想解释，李蕊从后面过来，看看两人，说：“是我求陈哥帮我带早点，他才迟到的。”处长顿时脸色和蔼：“早点要吃，否则得胃病啊。”

上班后，陈凡来到李蕊的办公室，想表达一下谢意，李蕊却怯怯地先开了口：“陈哥，我不是有意扔香蕉皮的，你打也打了，这事就过去了吧?”陈凡一愣：“打也打了?”李蕊脸色发红：“前几天晚上，我和表弟去吃饭，你打了我表弟。我表弟练过武术，都没能打过你，他说你肯定是高手。陈哥，你放我一马吧。”陈凡想起了李蕊表弟脸上的伤，想起了自己的梦，出了一身冷汗，说：“你怎么没报警?”李蕊缩了缩身子：“你的眼神太狠了，我求了你半天，才肯放过我……”

晚上回家后，陈凡愣愣地盯着床，想象自己木然地穿上衣服，走上大街，然后冲向李蕊……

陈凡突然想起了那张名片，就哆嗦着找出来，给精神科医生王峰打了电话。王峰说：“你到医院来一趟，电话里讲不清楚。听你描述的症状，不是普通的梦游。”

三、大潜能

陈凡请假去了医院。王峰拿出一本书，说：“陈哥，你这种情况我只在国外医学杂志看到过，叫‘潜能激发型’梦游。普通的梦游者所做的事，并没有超出能力范围。比如，有人梦游时做了一顿饭，其实他清醒时也能做饭。但是，有个法国男人，从未学过画画，他看到电视上说一幅名画卖了几百万，就对老婆开玩笑说也画一幅卖。结果，当晚他梦游，用壁炉里的炭棒画了一幅画，艺术品商行估价为十万元。可他清醒时，连个简笔画都画不好。”

陈凡问：“这人后来如何?”“还在画。不过，每次画画前，他都要先催眠自己入梦，在密室里梦游作画，这就是‘潜能激发型’梦游。”王峰解释道，“一些人清醒时永远不会表现出来的能力，却在梦游时表现出来。人的大脑开发得太少，有很多能力我们并没有认识到。”

陈凡说：“可是，我从未打过架。”王峰说：“不仅打架，也许你还能干很多事。前提是你要学会催眠自己，在梦游时做想做的事。”

陈凡大喜：“你有办法吗?我很想再试一试。”王峰一拍大腿：“我给你本书，你先照着做，咱们摸索着来。实在睡不着，你就吃片安眠药试试。”

回家后，陈凡按照书中介绍的方法，对着镜子凝视自己，大吼：“跑步，跑步!”他跑步很慢，深以为耻，决定先试试梦游时能不能跑步。

陈凡催眠了十分钟，觉得困倦就睡了。早上醒来，他发现自己仍穿着睡衣躺在床上，不禁有点失望。但是，当他掀开被子准备起身时，竟觉得身上热乎乎的都是汗，心跳也很快。他赶紧拿起运动服一看，果然潮乎乎的，地上的鞋还带着泥土，而门窗锁得好好的，钥匙仍在床头放着。他不禁又惊又喜。

连续两天，陈凡都采用这种方法锻炼，觉得精神健旺，一些小毛病也没感觉了。他把进展告诉了王峰，王峰十分高兴：“你得保密，把独家采访权给我。没准我能上《柳叶刀》呢，不，没准能得诺贝尔奖!”

在路上，陈凡遇到了一个经常跑步的老头儿。老头儿惊讶地说：“你这两天都没去跑步啊，我还以为你病了。昨天半夜里，我睡不着出去遛弯，正看见你在那边跑，那叫一个快，喊你都不搭理我。”陈凡嘿嘿一笑：“白天忙。”

陈凡越来越自信了，觉得身上蕴藏着巨大的潜能，碰上解决不了的问题，就等晚上梦游时解决。

这天，处长把陈凡叫进了办公室：“小陈，你给我写个发言稿，出席干部大会要用。”陈凡说：“不是一直由李蕊负责吗?”处长摆摆手：“她最近身体不好，你就辛苦点吧。”陈凡知道自己的文笔不行，不禁愁眉苦脸。李蕊问他怎么了，他却没有说。

晚上，陈凡硬着头皮来到镜子前，大喊：“写稿!写稿!”十分钟后，他吃了片安眠药就躺下睡觉了。

早上醒来，电脑屏幕正在闪烁。陈凡扑到电脑前，发现5000字的发言稿已经写好了，条理清晰，语言优美。他不禁大笑：自己简直就是蝙蝠侠，一个能在夜里变身的超级英雄!

处长看过稿子后，大为震惊，拍着陈凡的肩膀说：“写得太好了!看来，以后要多给你机会!”

这事在单位里传开了，有人断言，陈凡是副科长空缺的有力人选。李蕊对陈凡的态度也有了质的变化，见面时一口一个陈哥，越来越亲热了。其实，以前陈凡对李蕊并不讨厌，更多的是自卑。现在他觉得李蕊越来越可爱，知道自己坠入爱河了。

四、大侠盗

这天，李蕊约陈凡去看电影。陈凡早早就来到电影院，李蕊却发短信说处长要找她谈话，晚一会儿到。陈凡耐心地等着，可李蕊一直没来，他给李蕊打电话，却关机了。一直等到电影散场，他才悻悻地回家。

刚到家，陈凡就接到了李蕊的电话：“陈哥……”陈凡听到她带着哭腔，吓了一跳：“发生什么事了，你在哪儿?”李蕊哽咽着说：“我回家了。陈哥，处长不是人……”陈凡的脑袋“嗡”的一声：“怎么了?我去找你!”“别来，我什么人也不想见。”李蕊哭着说，“他还拍了我的……照片，说我敢报警，他就散发出去。照片就锁在保险柜里。”

陈凡像困兽一样在屋里转来转去，突然，他一字一顿地说：“你放心，我会把照片弄出来的。”李蕊很疑惑：“可保险柜的密码只有处长知道啊。”陈凡坚定地说：“我一定会弄出来的!”

陈凡深吸一口气，来到镜子前，吼道：“保险柜!保险柜!”喊得比以往都要投入。他不知道在梦游时，自己将怎样对付保险柜，但他必须一搏。

陈凡只梦见自己在黑暗中不停地跑着。当他醒来时，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成功。

走出小区，陈凡愣了一下，自己一年没动过的奥拓车被动过了，挡风玻璃上的尘土被扫掉了。他狐疑地打开车门，启动，发现油也加过了。他猛一挥拳：“有戏!”

回到单位，一切都很平静。处长把陈凡叫进了办公室，锁上门，说：“小陈，没看出来，你真是人才啊!”陈凡问：“这是什么意思?”“别装糊涂!你看这是什么?”处长恶狠狠地说，“单位里就你穿这么件衣服，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陈凡看看处长手里的衣服扣，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少了个扣子，是口袋上的。他脑子里一片混乱，机械地说：“那你怎么不报警?”处长暴怒地低吼：“原因我们都清楚!你把东西还回来，我当什么都没发生过!”陈凡反驳：“如果不是你昨天做的好事，我也不会这么干!”处长一愣，明白过来：“妈的，那和你有个屁关系，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陈凡血往上涌：“就不还给你，老子还要报警呢!”处长冷笑：“别吓唬人，我的事不敢见光，你的就能见光?知不知道，你盗窃的数目能让你被判死刑!”陈凡吓了一跳：“妈的，想冤枉我?老子没拿钱!”处长说：“你开了保险柜，却没拿钱，哪个白痴会相信?别以为有我把柄就有恃无恐，两天内不把东西拿回来，我要你的命!”陈凡两腿一软，他知道处长不是说着玩的。他步伐沉重地走出了办公室。

五、大英雄

晚上，李蕊打来电话，陈凡说自己得手了。李蕊问：“你……都看见了?”陈凡赶紧说：“不，我压根就没看!”李蕊松了口气：“还给我吧。”陈凡说：“好。”话一出口才想起不对，“没在我手里，我……藏起来了，明天给你。”

陈凡打王峰的电话求助：“我梦游时把东西藏起来了，不记得藏在哪里了。怎样才能找出来呢?”王峰说：“梦游时藏的东西，只有梦游时能找到。你试试催眠自己去找吧。”

陈凡对着镜子大喊：“找照片!找照片!”然后睡觉了。一觉醒来，他摸了摸枕头下面，又翻找其他地方，都没有。他答应过今天把照片交给李蕊，怎么办呢?

陈凡又给王峰打电话，王峰叹了口气：“我怀疑，你不是没找到，而是找到后又藏了起来。我借你个小型摄像机放在身上，你梦游时，它能把路线录下来。这样，你就可以按照路线去找了。”

陈凡大喜，连假也不请了，直接赶到医院，找王峰借到了摄像机。那是记者和心理医生常用的偷窥式摄像机，体积小，便于采访和偷偷记录病人的表现。陈凡把它固定在衣服里。

晚上，陈凡对着镜子喊完“找照片”，担心梦游时忘了摄像机，就提前打开电源，衣服也不脱就躺在了床上。半夜里，他突然惊醒，发现房间里多了两个黑影!

陈凡的头部重重地挨了一棍，疼痛欲裂。两只大手扭住他的胳膊，问：“刘老板的东西呢?交出来!”陈凡不解：“哪个刘老板?”那人喝道：“就是你们的处长，黑道都叫他刘老板。我数到三，你不交出来，就杀了你!”

陈凡暗暗叫苦，自己还没等到梦游就被抓住了，否则这两个毛贼何足挂齿。他一心想要赶紧睡着，就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那两人颇为意外：“妈的，还是个硬骨头，难怪刘老板肯出大价钱!”就把刀尖扎进了陈凡的后背，剧痛无比。陈凡大叫：“我说我说，让我到镜子那里，我把东西给你们。”

那两人押着他来到镜子前，陈凡突然打开药瓶，把安眠药灌进自己嘴里，然后对着镜子大喊：“杀了他们，杀了他们!”那两人吓了一跳，赶紧冲上来掐他的脖子，捂他的嘴：“妈的，是个疯子!”

陈凡只觉得天旋地转，安眠药加上窒息，很快就失去了知觉，最后的念头是：“你们两个王八蛋要倒霉了!”

六、大调查

陈凡死了，刀伤和窒息都不是死因，是死于安眠药过量。两个家伙见他失去知觉就吓跑了，没有人打急救电话。

案子破得很快，陈凡身上的摄像机记录了全过程，图像支离破碎，但声音清晰。警方推断，陈凡知道有人要杀自己，特意作了防范。两个歹徒的话很清楚，他们要陈凡交出一样东西，陈凡不肯，他们就用刀扎陈凡。可以想象，那些安眠药也一定是他们逼陈凡吃的，然后又惨无人道地掐昏他，导致了死亡。

刘处长很快就被逮捕归案，因为歹徒明确地说出了他的身份。他如实交代：李蕊刚来单位，就被他迷奸了。李蕊没有报警，而是心甘情愿当了他的情人。保险柜被盗的前一晚，两人还在办公室里亲热，保险柜里装着他这些年贪污得来的几百万现金和珠宝。陈凡因为暗恋李蕊而盗窃了保险柜，他让陈凡把财物交出来.陈凡不肯，他才找人上门威胁陈凡。

警方在附近调查，一个加油站提供情况，说前几天半夜里，陈凡的奥拓车曾在这里加过油，司机没有下车，还戴着手套和墨镜。这些东西都在陈凡家找到了。

警方想询问李蕊，但她已经两天没来上班了。找到她租住的地方，房东说半个月前李蕊就退租了，不知道现在住在哪里。

警方又调查陈凡的社会关系，发现他去过几次市医院，护士说王峰医生给他看过病，但王医生刚刚出国学习去了。他在年初就办好了出国手续，听说家里出了点事，一直拖到这两天才走。

警方找到了王峰的笔记，里面详细地记录了陈凡的“潜能激发型”梦游症。警察询问了几位老医生，证实这种梦游症极其罕见，但在医学界确有记载。有个晨跑的老人证实，陈凡半夜里跑过步，而且比平时快。

这个内幕很离奇，显然，警方现在不得不相信了。

警方回头继续调查刘处长，那么一大笔钱不可能凭空消失。应该是陈凡拿走了，但不知道他究竟藏在哪里。

尾声

王峰和李蕊已经到了香港，再过一个小时，他们就要登上飞机去学院了。那学院是王峰精心挑选的，所在的国家和国内没有引渡条例。他没有打算回国，毕业后将和李蕊留在那里。他不知道警方要过多久才会怀疑到他身上。通过香港上飞机，也是他计划中的一环。如果直接在内地办理出国手续，需要的审查时间更长，他不能冒险。

陈凡摔倒是个意外，但当王峰听他说了自己做的梦时，一切就不再是意外了。王峰让自己的弟弟假装成李蕊的表弟，那个表演系毕业的小伙子，现在应该也在来香港的路上了。通过这一招，王峰让陈凡相信自己是个“潜能激发型”梦游者，也让他接受了安眠药。然后，王峰让李蕊搬到陈凡的楼上，用万能钥匙打开房门，安装窃听器，了解陈凡的催眠内容。

李蕊给睡着的陈凡熏麻醉剂和兴奋剂，当他醒来后，全身是汗，心跳过速，而王峰则穿上陈凡的运动服到广场上奔跑，故意只让人看到背影。那篇发言稿，当然也是李蕊写的。

那晚，王峰穿上陈凡的衣服，开着陈凡的奥拓车，用李蕊偷拍得到的密码打开了保险柜，并故意扯掉衣服的一个扣子。他相信刘处长不会报警，也相信陈凡对梦游的“潜能”深信不疑。使用摄像机是没有把握的一步棋，但有可能成功，因为他了解刘处长，自从刘处长强暴了他的女友李蕊，他所有的时间都在研究这个禽兽。

那些钱通过外国银行转走了，最值钱的珠宝则戴在了他和李蕊的身上。王峰唯一感到抱歉的就是陈凡，这个小人物莫名其妙地当了替死鬼。不过他想：与其做一个小人物一辈子默默无闻，也许陈凡还感激让他有当英雄的机会呢!

登机时间到了，王峰和李蕊随着人流走向检票口。检票小姐照了一下王峰的机票，突然微微一笑：“先生，您的机票有点问题，请稍等。”王峰觉得有点异样，转过头，看见三名香港警察向他走来。他长叹一声，手里的提包掉落在地上。警方比他想象中要聪明一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