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有借无还

一

“小舞，我这边有个楼盘已经降了500元呢，再过些日子我一定回来，我们去上次看过的那个楼盘再看看，如果合适，就定一套！”保良在电话那头兴奋地叫。

自房产新政颁布后，他一天几通电话和我讨论房价降了后我们应该在哪里买房。他说得热烈，我心底却不起一丝波澜。能降多少才是保良可以出手的底线？即使买下房子，靠我们的收入，我们几时能还清房贷？或者，更彻底地说，买了房子，我们之间的问题就能彻底解决，我们就能回到从前？

我没说出李新军想听的话，这套房子却一直占据着我的脑海。一开始它在我脑海里只是若隐若现；随着房价不降反升，它日渐清晰；现在我隔几天就会失眠，脑海里一会儿是和保良三年的爱情，一会儿是李新军的大房子。

我痛恨李新军闯入我的生活。如果没有他，现在的我一定和保良热切地讨论着房价还能降多少吧，一定勾画着未来新房应该怎么装修吧，一定巴巴地盼望着保良快些回来吧，一定为才发的500块奖金欢喜不已吧？

现在，这些乐趣全部消失了，与保良见面也成了我的负担。

二

李新军是我们公司的老客户。可是之前我们没有深交，只是有一次保良从南宁回来看我，几个同事一起吃饭，有人叫上了他，席间有人说起，才知道他是我的学长，大家由此亲近了一些。但也就是从此见面后聊上几句天气，关系仍是淡淡的。

情况的变化是在今年春节前。保良说好回来住上一星期，见见我的父母，然后再回他老家去。我一直做着回他老家的准备，给他父母和姐弟的孩子都买了礼物。可是，保良却突然说不回来了。他在那边帮他舅舅经营一家酒楼，说是春节期间生意好，舅舅让他留在那边帮忙。

我躲在屋里生闷气，李新军却找上门来。他说回家前来请公司几个朋友吃饭，自然要叫上我。一听我的情况，他马上说：“嘿，我正想找机会请你去我老家玩玩呢，既然这个春节你一个人，不如跟我走？”我说谁过春节带陌生人回老家啊。他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是想借机找你帮个忙……你能不能假扮我的女朋友和我回家糊弄一下我爸妈？这些年我一回家他们就唠叨，搞得我过节成了受刑。”我说：“那你就赶快找一个，对于你又不是什么难事。”

李新军笑笑：“这事靠的是缘分，找能找来？”他说起家乡的美景与美食，求我一定和他走一趟。

没有保良的春节肯定无聊，不想一个人呆着，又想气气保良，我决定和李新军去乡下玩玩，顺便帮他糊弄一下他爸妈。

我告诉保良去朋友家玩几天，保良一听我不生气了，自然支持我去，根本忘了问我那个朋友是男是女。

李新军开车，我们一路聊天，四个钟头很快过去，我来到了李家。李家座落在一个古色古香的小镇上，有明净宽阔的四合院，很合我意。

在李家待了8天，上上下下都对我呵护有加，我却如坐针毡。

一坐上回城的车，我退下手镯还给李新军，他说：“我希望你戴着。”我说这是给你媳妇的，我戴着成何体统？他说：“我就把你当我媳妇了。”这玩笑可开不得，李新军说他不开玩笑，他其实早就喜欢上我了，知道我有保良，一直不敢说。可现在，他觉得自己比保良更适合我，他下定决心要和我在一起。

他说得那么平静，我的生活却从此平静不下来了。

三

李新军开始隔三差五地来看我。那次说过那样的话后，类似的话他不再说。见了我，只是帮我收拾房间，擦窗子，擦油烟机，然后带我出去吃饭，饭后送我回家，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小袋水果递到我手里：“两天内吃完，再给你买新鲜的。”然后摆摆手，不听我拒绝或者道谢的话，就走了。

保良走了一年，没有谁对我这么呵护过。我渐渐招架不住，一个劲儿地打电话催保良回来。保良说：“我回来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工作啊，再干两年，我就回来做自己的店，你当老板娘。”他笑呵呵地哄我，我听不进去，挂了电话，拿出抽屉里放在盒内的那个手镯，一遍遍地抚摸，将它摸得温热。我想，我也是块玉，需要人捂着，才感觉不到寒冷。

这天，李新军又来了。我不见他,他说：“我是找你帮忙的。”他说,他父母来了,要看他准备好的婚房,“你得陪我见见我爸妈呀,你是我未婚妻啊,你不来,我圆不了春节撒的谎。”我说,我不是你未婚妻,难道你要骗你父母一辈子？李新军说,再帮我一次吧,我妈这次顺道来检查身体,她心脏不好,我不想气坏她老人家。

我没想到李新军的新房那么宽敞,那么漂亮。三室两厅,装修得漂亮,大件也买好了,只需置备一些小件就可入住。我有些莫名的激动与嫉妒。李家父母一再叮嘱早些订下结婚的日子,好通知各路亲戚。又留下一个存折,让我们置办东西时用。

李家父母的车刚开走,我也要走,却被李新军一把拉住,他掏出个盒子,拿出枚戒指说：“我本想找个浪漫的地方,制造些气氛再说这话,可我等不及了。小舞,你就嫁给我吧。我家里人对你的态度你知道,房子也准备好了,一切都不需要你操心,你只需回答两个字：愿意！”

我没回答,愣了片刻,一甩手,跑了。边跑边流泪。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四

我很久没给保良打电话,他也没打给我。我生气,却又暗暗期待：不打就不打,就这样吧,或者,就这样完结？细想下来,竟有些期待这种情况的发生。

保良没打电话,人却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见到他的那一刻,我居然有些惊慌。我的心在逃离他,逃离我们的爱情,这份逃离让我羞愧不已。

保良温情地抱抱我,然后说：“走,我们去看房！”我吃一惊：“你中彩票了？”他咬咬嘴唇：“先去看看再说。”

我们便去看房。跑了许多楼盘,可是,即使是三环外,首付我们也拿不出。房产新政这么久了,为什么房价还是那个样子？

我和保良坐在路边,一口接一口地喝水,保良长叹一声：“也许,李新军说得对,你跟着我只会吃苦。”我惊得差点跳起来：“李新军……找你了？”保良点头。

李新军打电话给保良,说小舞不会主动离开你,是因为她善良。可你不能因为她善良就让她跟着你吃苦啊,好男人是不会让自己爱的人吃苦的……两个人在电话里吵了起来,保良赶回来,他要买一套房给我,证明自己的爱。

“可是,我证明不了。我连首付都付不出……”保良低下了头。我攥住保良的手,知道自己应该说“你没有房没关系”,却说不出一句话。

五

我应该大骂李新军无耻,有几个臭钱有什么了不起可我没说,因为无耻的不是李新军,钱也不是臭钱。

回到出租屋,保良不见了。桌上放着一张纸,字迹潦草：

小舞,我走了,回南宁。本来我想回来做最后一搏,看来还是不行。我不能给你安定的生活,也不能许诺你一个幸福的未来。我们这样是没有前途的。我放手,你也放手,好好过你的日子！

我看了几遍,然后叠好放进抽屉。我呆了好久,打开手机拨打保良的手机,如我所料,他关机了。

这是我需要的结局,或者是潜意识里希望得到的结局。它来了,我却没有丝毫的轻松。

我的心空空的。因为丢了一样东西,即使和李新军在一起,我还能幸福么？

我把自己对保良的爱借出去了,以为只是借。现在才知道,爱这个东西,和别的不一样。它,有借,无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