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请摘掉你们的滤镜
毕业十周年聚会定在周末,白蓝早早地做好了准备,还提前购置了家庭亲子装,我原本是不同意她带着贝贝出席的,孩子完全可以送到奶奶家,但白蓝坚决要带。于是,贝贝就成了唯一出席同学聚会的下一代。
同学老杨特别喜欢小孩,抱着贝贝不肯撒手:“贝贝可是我们看着长大的,真的是越来越帅气啦!”
我不禁打趣他:“得了吧,咱们隔了十万八千里,这还是毕业后第一次见面,你从哪看着我家贝贝长大的?”
老杨嘿嘿笑:“朋友圈呗!”
他这么一说,我反倒有些难为情了。很久之前的白蓝,在我们班可谓众星捧月。那时,她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文艺女青年,无论如何我也想不到多年后,她能神情自若地在朋友圈直播贝贝成长全程。贝贝笑了,贝贝翻身了,贝贝抬头了,贝贝说话了,贝贝走路了……自从贝贝出生,白蓝再也不发素雅的图片和鸡汤文,取而代之的全是贝贝的照片和视频。
我曾劝她稍微收一收那爆棚的母爱:“亲爱的,咱家贝贝是很可爱,但你发贝贝的照片比微商发广告还频繁,别人会烦的!”
“那就把我屏蔽好了!”白蓝不以为然地说,继续乐此不疲地刷朋友圈。
酒过三巡,贝贝渐渐不耐烦了,他从妈妈的怀里挣脱出来,在包房里来回跑。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声响,紧接着响起贝贝凄厉的哭声。众人被吓到,赶紧过去看个究竟。原来,贝贝把立在角落里的一只瓷瓶碰倒了,瓷瓶已摔成碎片。
“贝贝没受伤吧?”同学们七嘴八舌地问。白蓝见贝贝哭得厉害,心疼地把他抱起来:“都怪这个花瓶,把咱家贝贝吓到了。”
服务员闻声赶来,了解了事情的经过,给贝贝拿来玩具安抚他。等贝贝的情绪平复后,服务员为难地对我们说:“真的抱歉,但花瓶碎了,按照饭店的规定,需要赔付,请您谅解。”
白蓝听了很不高兴:“明明是你们陈设有问题,都把我的孩子吓到了,我为什么要赔付?如果今天孩子被划伤,你们是要负责任的!”
众人面面相觑,我也被白蓝的话惊得目瞪口呆。从前只知贝贝让她改变了很多,但没想到在无知孩童面前,她连底线和原则都不要了。
服务员耐心地解释:“我们都是按照标准布置的,确实是您的孩子把它打碎了啊。”
白蓝一听更火了:“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一看就是没做妈妈的人,等你有了孩子当了妈你就理解我的心情了!”
我赶紧掏钱递给服务员,示意其离开。众人纷纷落座后,贝贝早忘了刚才的事,穿着小鞋踩在一把套着白色缎布椅套的椅子上,把水果盘转到自己的面前,沉浸在徒手捏西瓜的开心中。眼见着贝贝把一盘西瓜捏得稀碎,白蓝却一脸的慈爱和宠溺,我忧心忡忡:熊家长正在养成,她却浑然不觉。
聚会散后,在回家的路上,我一直沉默着,脑里始终在思考一个问题:我的孩子,真的有那么可爱吗?
毫无疑问,我爱他,愿意把我的一切甚至生命都给他。但这世上比贝贝漂亮、聪明、懂事的孩子有的是,我愿意为了他们这样付出吗?当然不会。所以,并不是因为他可爱,而是因为他是我的孩子。父母之爱,自带滤镜,只是大多数家长被爱蒙蔽,选择视而不见。
回到家,我想了想,对白蓝说:“我记得你从前最讨厌小孩,刚结婚时,你还说过要丁克呢。”
白蓝拍着怀里熟睡的贝贝,轻声说:“此一时彼一时,少拿我年少无知时说的话来揶揄我。”
我问她:“那时你怎么那么讨厌孩子啊?过年亲戚聚会,那么多小孩,你连靠近都不靠近。”
白蓝说:“那些孩子都太烦人了,又吵又闹,一点规矩都没有。尤其是二舅的小孙子,看上了我背包上的挂件,不给就哭。那是谈恋爱时你送我的啊,可他拿到手后几下就给弄坏了。”
我笑着说:“这事我有印象,因为你当场不高兴了,二舅妈还说你小气。”
白蓝的情绪上来了,说:“对对,我到現在还能想起二舅妈说的话‘你呀,就是没当妈,等你当妈你就知道了’…·一”
白蓝忽然不作声了,她终于看清自己的另一面。自己的孩子吵闹,是活泼好动;别人的孩子吵闹,是没有教养。自己的孩子搞破坏,是因为“他还小”;别人的孩子搞破坏,就是“三岁看到老”……原来我们判断一个孩子是否可爱,只有一条标准:是否是自己的孩子。
可见,做父母反倒让我们变得狭隘,只因我们在孩子面前,只选择立场,不考虑是非。可是如此下去,我们会把自己的孩子,引导到哪一条路上去?
白蓝默默地坐到我身边,过了好久问:“你说,是不是有很多人特别讨厌贝贝?”
“一定会有。但他们不是真的讨厌贝贝,而是讨厌我们没有教好的贝贝。”
白蓝叹了口气,委屈地说:“可我就是舍不得管啊!”
我看着她,说:“可是等他长大了,不想他成为一个只有我们喜欢而全世界都讨厌的人。”
那夜,我和白蓝达成共识,要改变对孩子无原则的宠溺态度。贝贝虽然还小,但渐渐长大的他总有一天会明白,爸爸妈妈这样做,只是为了让他成为一个值得被全世界温柔相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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