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的宝石

月牙弯弯照大堤，

江波滚滚闪鳞衣，

和风习习送春露，

柳丝翩翩舞娇姿。

各位，就在这令人陶醉的一个初春之夜，位于江汉平原襄河岸边的一段大堤上，走来了一对正处于热恋之中的男女青年。

怎见得他们是热恋呢？你驾们看：那女的将头靠着男的肩，这男的用手扶着女的腰，三步难跨一寸远，两个钟头才走了一米多一根头发丝那么一点点，四只脚硬“热”得“连”了地——你驾看是不是热恋！

小伙子姓余，名奋，大姑娘名叫叶明珠。

这二位，一个人材出众，一个相貌超群。简直让人选不出合适的词语来形容他们的漂亮！我想，如果国际上搞“美人竞赛”，肯定是非他们莫属！——真是漂亮得不能再漂亮了啊！要不然，怎么有“天生一对，地配一双”这句话？据说就是从他们这里来的。

今晚，他们俩刚刚在镇影剧院看完电影《杜十娘》就迳直上堤来了，现在正在商量一件大事。

他们一边漫步，一边谈。那声音真是小到了极点，如果有第三者想偷听，除非在他们的下巴底下安窃听器。列位也休怪人家搞得神乎其神的，谈恋爱么，要是用高音喇叭岂不变成了恋爱广播剧？

却说余奋和叶明珠边走边谈，边谈边走，走到一块长条石旁边，二人就坐了下来。忽然，余奋猛地抬起头，睁大两眼，眨都不眨地盯着叶明珠胸前的绿宝石项链开了口：“明珠，你这颗珍贵的绿宝石，几时才能交给我啊！”

叶明珠顿时红着脸低下了头，手抚绿宝石答道：“你又不是不晓得，这是我的姆妈从国外寄给我定亲的礼物。她要我转送给一个令她满意的女婿。”

“嘿！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找你要啦。请快点给我吧！”

“给你！？哼，你对我是真还是假爱啊？”

“你，你这话是么意思啊？”

“唉，看完《杜十娘》的电影，我的心里就象蹦进了一只兔子，瞎蹦乱跳。”

“噢，你怕我也当李甲？哈哈！那才是将黄金当黄蜡，拿雄鹰当乌鸦！我对你说过多次啊，我爱你的一颗心，坚如磐石！”

“磐石虽坚硬，可用炸药一炸就粉碎了。有道是画的饼子难充饥，谁知道你的心里是怎么想的！”

“啊——明珠，你莫瞎开玩笑啦！”

“哪个跟你开玩笑啦？余奋同志。”

“你不是开玩笑？”

“我说的是实话。”

“当真？”

“不假！”

“果然？”

“是的。”

“哎呀呸！”余奋大叫一声，一屁股就坐在地下。头上冷汗往外噗噗地直冒，手乱跳脚瞎抖，身子“卯倒筛”，就象发了急性伤寒。

他为么事急得这狠呢？因为他好不容易才和叶明珠挂上钩，可以说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如果落到掌上的“夜明珠”又飞了，那岂不是前功尽弃吗？

各位，你驾们不要笑他，我谈恋爱的时候，有一回我的对象只是对着哀叹了一口气，我问他为么事叹气，她就是不肯告诉我，害得我就足足想了三天三夜没吃饭。不晓得你驾们有没有这个经历？

闲话少表，却说余奋坐在地下，正急得抓耳挠腮的时候，只听叶明珠噗哧一声“咯咯”笑起来：“真想不到你这个一向自称‘小诸葛’的聪明人竟是个‘大草包’啊！哈……”

余奋听了这句话，这才如梦方醒，大喊了一声“上当了！”

唰！脸一下红得象泼了一盆猪血。“好哇明珠，你不必使坏，我一定要寻找机会好好地报复报复你。真爱你也好，假爱你也好，我们骑着驴子看唱本，走着瞧吧。真金不怕火炼，我们让事实来说话。不管你信与不信，我给你先发个誓，赌个咒在这里：哪怕是枪口抵在头上，哪怕是刀尖对准胸口，我要是眨一眨眼睛，也算对你不诚心，罪该万死。遭枪打，挨刀劈，滚油剪，炸雷击，开膛破肚，野狗撕，我做鬼也不喊冤屈……”

“哎哟哟！快住口，你快点给我住口！你再要瞎八乱说，我就真不爱你哒！”

叶明珠见余奋发恶誓，赌狠咒，心疼得不得了。赶忙用左手捂住余奋的嘴，右手取下绿宝石就往余奋的手里塞。

余奋好不欢喜，连忙一手推开叶明珠捂嘴的手，一手就抓住了绿宝石，喜不自禁地说：“嘻嘻！不爱我？明珠，只怕你打着灯笼找遍天下，也难找比我还强的爱人哟！”

“不必去找，比你强的来喽！”

说时迟，那时快，接着余奋开玩笑的话尾忽然传来一声比狼嚎还难听的喝声。惊得余奋手中拿的绿宝石也“啪”的一声掉在地下。

叶明珠举目一望，啊！从阴森森的堤下防浪林窜出三条黑影，嗖嗖嗖！直向堤上飞来，叶明珠连忙一拖余奋的手臂。

“不好，有歹徒！快跑！”喊声未已，噗！一团破布塞进叶明珠的嘴里，嚓嚓嚓！手也被反扭住了。

余奋刚想上前救护，呼！两把寒光闪闪的尖刀，一把抵住了太阳穴，一把对准了胸口——他刚才提出几个的要求真的兑了现。

“格鸨妈养的！你胆敢动一步，老子就在你的脸上雕花，刻朵，画蜘蛛网玩。”

“哼！你若哼一声，哥们就在你的胸口上挖个堰塘喂鱼、栽藕、养肥猪菜。”

余奋确实勇敢，面对尖刀和威胁脸不红，心不跳——差一点停止了运动。情急之中，竟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噗嗵”一声往后便倒，象射门的足球一样，骨骨碌碌地滚下了堤坡。待到歹徒赶过去四处寻找时竟无踪无迹了。

几个追赶的歹徒以为余奋逃跑了，随即扭转身来，腾腾腾！争相直奔叶明珠。三个家伙强将姑娘按住，扯的扯衣服，撕的撕裤子……

叶明珠拼命反抗，怎奈势孤力单，难以匹对。在筋疲力竭之后，两眼一黑，便昏死过去……

却说叶明珠从昏迷之中苏醒过来已是天将五更之时，她艰难地张开秀目，不由得惊奇万分：“啊！我、我这是在什么地方呀？”她挣扎着坐直身，耳旁忽听得“咕哩叽哇”一连串声响。连忙掉头，借着月光一看，哎呀！在她旁边一尺远的地方坐着一个可怕的怪物：脑袋象个血葫芦，浑身都是伤口和污泥，两只手撑在地上，鼻子里直喘粗气，呼噜呼噜硬象扯风箱。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看着叶明珠，嘴里断断续续地发出一连串急促的声音：“哎啵啵，啵啵咦哩哇……”

叶明珠差一点吓晕了。嗨，到底是人还是鬼啊？怎么说的话；个字也听不懂？未必他讲的是英语、日语、拉丁语？！

叶明珠爬起就跑。左脚刚跨出去，右脚就被怪物拖住了。

那怪物一只手拖住她的右脚，一只手指着前边叽哩咕噜地乱叫，叶明珠丧魂落魄地顺着他的手指往前边一看，呀！地下躺着两个人的尸体。根据怪物用手比划的意思，好象是说三个人跑了一个。

接着，他随手递给叶明珠一样闪光发亮的东西，啊！却是叶明珠心爱的绿宝石。

叶明珠这才陡然想起不久前发生的可怕事情：嗯，记得我在昏死过去之前，好象听到有个石头砸西瓜似的声音，后来又听到一声惨叫和土墙倒地似的声音……

啊！是了，一定是身旁这个“怪物”救了我。

一定是他在和凶犯的拼死搏斗中身被刺伤，脸被刺破，以至变了相。这位救命恩人他是谁呢？

啊！一定是发誓赌咒铁心爱我的未婚夫余奋，对，肯定是他！

叶明珠想到此处之时，鼻子忽然一酸，止不住满眶热泪如同葛洲坝开了闸似地往下直滚，忘情地喊了一声“余——奋！”两手一张，就象燕子展翅向“怪物”怀里扑去。

“怪物”却连连往后直退。双手乱晃，嘴里瞎八乱叫：“哎啵咦，啊呗呗……”他又说起了外国语。

嗨！这才是面糊盆里洗脸，叫人糊涂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叶明珠的脑袋瓜里又转起了磨磨，她冷静下来仔细一想：——啊！明白了，一定是余奋同歹徒搏斗身负重伤，落下残疾，为了今后不拖累我，才故意装聋作哑想把我甩开……多么美丽的心灵啊！

唉，余奋啊余奋！你也莫隔着门缝看瞄人，把我看扁了啦！我叶明珠是什么人你还不了解？你是高山岭上的长青树，我也不是阴沟臭水里的烂污泥啊！来来来！我亲自把这颗绿色的宝石项链给你戴在胸前，愿我俩象空中的雄鹰永远比翼高飞！

叶明珠刚要把绿宝石项链戴上恩人的脖子，猛听得半空中传来一声喊叫：“哎，明珠，你不能把绿宝石给他——”

说话间，“咚”的一声从天上掉下一个人来，腾腾腾，抢上前一把从叶明珠手中夺过绿宝石项链。

“啊——你是什么人？”

“我是你最亲爱的余奋呀！你怎么不认得了？”

“噢，你是余奋，那他是谁？”

“他呀，他就是负责管堤防的哑巴石保六啊！”

——闹了半天，原来他是个哑巴，难怪说的全部是“外国语”呢！

叶明珠听到这里，一颗心猛地往下一掉，她屏住呼吸问：“这么说，是哑巴救了我？”

“嗯。”余奋点了点头，说：“他舍身救人，勇斗歹徒了不起！我明天就写个通讯报道给报纸和电台表扬他。让……”

一个“让”字刚刚出口，叶明珠一挥手又打断了他的话头：“余奋，我问你，你刚才跑到哪里去了？”

“我……唉，”余奋叹口气，用手一指，说，“要不是这棵老柳树，恐怕我今生再也见不到你了哟？！”

轰！叶明珠猛然发现天在旋，地在转，脑壳一下子炸了，幸亏哑巴石保六扶得快，她的身体才没有倒下地。

余奋赶紧迈开两大步跨过去，一把推开石保六，扶住叶明珠大发起感慨来：“唉，明珠啊！中国就是这个鬼样子，社会秩序混乱，好人总是被坏人欺负。我老早就想你给在国外的姆妈写一封信去，叫她想办法把我们都迁出国加入外国籍。姆妈有钱有势有地位，我们秃子跟着月亮走——沾沾光。享半辈子清福，就是死了也划得来！”——他连脸都不要了。

余奋摇头晃脑，唾沫四飞，说得正津津有味，叶明珠忽然抬起了头，脸上还带着几分笑意：“余奋，你想出国去？”

“哎。”

“你想入外籍？”

“嗯。”

“你是真心爱我？”

“不错。”

“你要我的绿宝石？”

“正是。”

“好！”叶明珠口里“好”字出喉，“啪！”出手一掌就把余奋推了个四脚朝天。唰！弯腰捡起歹徒丢下的刀子，呼，递到了余奋面前。

她两眼喷出威严的光芒，厉声喝道：“余奋！你还记得你是怎样发的誓，赌的咒吗？有种的你就把刀子接住，先在太阳穴上捅两刀，再在胸口戳三下，能办到，你生我给你当牛马，你死我给你披麻带孝守坟墓。办不到，就赶快还我的绿宝石。”

余奋一下子硬吓“苕”了，眼睛直盯着叶明珠手里的刀子，屁股往后边连挪直挪，脸都变成了蜡黄色，一迭声地说道：“哎哎，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嘛……”

“有么事好说的？只怪我瞎了眼，差一点把你这个驴粪蛋当成了金元宝。我谅你就没有那个胆量。还是老老实实地将绿宝石还给我吧！”

余奋把绿宝石捏得更紧了：“绿宝石还给你？那么，我们之间的关系……”

“呸！你莫在那里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哟！我的姆妈还想早点回归祖国哩！你却想背叛祖国，真是中华民族的败类！告诉你吧，鲜花岂能插牛粪，凤凰决不配草鸡！”

“当真？”

“没有错。”

“果然？”

“谁骗你。”

“哼哼，既然我的目的达不到，我也决不会好失别人。这绿宝石就请你到海龙王那里取去吧！”

余奋歇斯底里地大吼一声，手一扬，“啪！”绿宝石项链立刻被丢进襄河里。

“哇呀呀！”哑巴石保六见此情景，顿时怒发冲冠，气得嗷嗷大叫。唰，一伸手，从叶明珠那里夺过了刀子。嗖，顺手用力地往余奋胸口扎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叶明珠迅如闪电，一掌推向石保六拿刀子的手臂，就在刀尖离余奋的心口仅头发丝那么远的时候，将刀子推开了。若不是她这一掌推得快呀，余奋的前胸后背就会开天窗。那三伏天就凉快了，连电扇都不用买。

余奋丢了绿宝石，叶明珠不但不恼，反而呵呵大笑：“哈哈哈，余奋，你丢掉了一颗绿宝石，我这里还有一颗呢！”

余奋不相信地：“还有一颗！？在哪里？”

“在这里！”叶明珠猛地回转身，一把挽住哑巴石保六，一张口，从心窝内飞出一声春雷：“他就是祖国母亲给我的一颗万古长青、永放光芒的绿宝石！”

余奋惊呆了：“啊！难道说你要和一个丑得象猪八戒的哑巴过一辈子？”

叶明珠自豪地笑着答道：“不错！他的相貌丑，还是个哑巴。可是，他的心灵是多么的美啊！他的行动不是比那些甜言蜜语更令人感动，更令人可爱吗！不错，你有着一副漂亮的脸蛋，还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巧嘴。但是，如果你不猛醒，只怕你将来连丑得象猪八戒一样的哑巴也找不到一个哩！”

余奋听了这番话，立刻无力地瘫倒在地上，就象一条霜打的黄瓜，冷了的油条。

这时，一轮红日冉冉升起，把整个大地照得通明透亮，叶明珠扶着身负重伤地石保六慢慢地走上了大路。

这正是：

襄河滚滚浪淘沙，

善恶美丑难混杂。

明珠一颗破夜雾，

绿色宝石放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