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棋手宰我记
参加“四川棋王”象棋预选赛的第二轮,我遇见了张棋王的弟子王眼镜。“四川棋王”预选赛在全省进行,在我们绵阳市预选的棋手还包括广元与德阳两市的一百多名棋手,这个赛区取前二十名参加省级大赛。参赛者多是各市、县一级的冠军,水平非常高,也算是下棋人的一次盛会。
王眼镜是我好朋友、绵阳市棋王、少年宫象棋教练张华明的学生。虽然他只是六年级的学生,但是他已经跟棋王学习象棋六、七年了,每年都要参加国家、省级象棋比赛,得过不少奖励,其中包括省象棋少年组的冠军,实力非同一般。
与王眼镜下象棋,我有些紧张。我写出过三十万字长篇象棋小说的人,发表了许多象棋小说,对象棋有相当研究,号称象棋理论大师。我怕万一胜不了他,在大家面前不好交待。事实上,我知道,市内许多大人与小王眼镜下,都败在他的手下。
王眼镜怎么想,我一点也不知道。我和他开始下棋,他静静地坐在我的对面,胖乎乎的脸满是稚气,眼睛目不斜视,只看着棋盘一动不动,慢慢地思考。即使是一步花三秒都知道应该怎么走的棋,他也不着急,反复想后,才慢慢动子、落子。遇见了关键的地方,他长考十分钟、二十分钟是常有的事。虽然我内心着急,嫌他走得慢,但我知道,真正的好棋手,就是小王眼镜的这种样子。急躁是下棋的大忌!
从开局到走了二十多步,王眼镜没有一点漏招,棋局没一点毛病。我在心中不禁叹息,他才十二岁,却如此少年老成,可见下象棋,对少年的锻炼,真的有不可思议的好。难怪全国象棋冠军胡荣华说,学奥数还不如学象棋,会让孩子学习、收获得更多!于是,我有意在中局把棋下得复杂,该兑的不兑,该走的留下,目的是考验他的棋力。他十二岁,我四十多岁,我就不信他的功力厚得过我,我可是研究过上千局象棋大师的棋谱。果然,在复杂的局面下,他漏算了一步棋,急着进攻我,自己却留下了小小破绽:我通过进攻、兑子,吃掉了他一个士,我有车、炮、一个过河兵进攻他。而他车、炮奈何不了我的全士、相防守,何况他没有过河兵。就是说,我局面大优了。
王眼镜看着棋盘,认真想了许久,一边注重防守,另一方面,他并没有放弃进攻。当然我也知道,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
分明我占优,可是,我就是拿他不下,不能把优势化为最后的胜势。王眼镜的顽强防守,让我无可奈何。这期间,王眼镜的象棋老师张棋王来我们的棋盘前看了几次,默默离开。
我与王眼镜在残局中缠斗了三十多个回合,我还是没有办法。久攻不下,我着急了。一个没看清,我对他抽将。没想到一直静静地坐在我对面的王眼镜,在劣势下顽强抵抗,竟然有妙招化解我的抽将。其结果就是战斗下来,他兑掉了我的炮,还把我的过河兵也吃了!
我大亏!在那心痛得想用拳头砸墙!
我对王眼镜说:“和了吧。”
他说:“局面上看,没有和棋。”然后,他拱了一个边兵。
我一看,大吃一惊。我因为过于注意中路车、炮、兵的联合进攻,竟然忘记了他还有两个可以过河的边兵。我固然还有一个兵,但是王眼镜对面也有一个兵,肯定会在象口中兑掉的。就是说,这残局,王眼镜有两兵一车对我一车全士相,我是必输的。眼睁睁看着王眼镜的两个兵拱了过来,我推了棋子,认输。
我站了起来,感觉两边的脸很烫。而王眼镜一个人却在那里静静地复盘、思索。张棋王过来问:“谁赢了?”
我说:“你徒弟赢了。”
张棋王拍了拍我的肩,说:“你那么大的优势,最后却输了,我真是服了你了!走啥棋哟!”他大笑而去。他当然应该开心,名师出高徒,这也是他的成果。
我真的十分羞愧,就坐下来认真看王眼镜的复盘。我问他:“我车、炮、过河兵对你车、炮与残士,要是普通的人,早就认输了,可是你为什么一直不认输?”
他说:“虽然你优势我劣势,但是你并没有赢下我,我当然不认输。”
我问:“你一直处在劣势下下棋,苦苦挣扎,你内心有何感觉?”
他说:“我在淡定地等待。”
我问:“你有痛苦的感觉吗?我要是在这种局面下下棋,我十分痛苦。”
他说:“因为在淡定地等待,所以不痛苦。”
我有些惊奇,问:“你在淡定地等待什么?”
他说:“我在淡定地等待你犯错。”
我真的惊奇了:“你等我犯什么错?”
他说:“如果你不犯错,一直走下去,我肯定是输棋。但是,优势的人,往往有些骄傲或者大意,一不小心就犯错。好,只要你一犯错,我抓住一直等待的机会,我就会反败为胜。在象棋世界里,这样的例子太多了。你看,我兑了你的炮,吃了你的兵,你的优势不是一下不见了?反而是我多两兵的必胜优势。”
我对他竖起大拇指说:“好,你一个六年级的学生,却淡定地在等待一个大人的犯错,而且你真的等到了,反败为胜。你淡定得好!等待得好!我输得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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