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信仰爱情
年轻时的他英俊潇洒、机智敏捷、博闻强识,是一名优秀的地下情报员。那一年,他奉命考入军统特种训练班,准备伺机打进敌人的核心部门。在班上,他勤奋好学,能言善辩,很快就脱颖而出,成为教官器重、同学拥戴的明星学员。
同班的她温柔漂亮、知书达理、家境殷实,父亲是西南联大教授,大伯是中将军长,是货真价实的“白富美”。哪个少年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追求她的男孩子很多,全都是有权、有钱、有势的“官二代”“富二代”,她却偏偏看中了成绩优异的他,一有机会就向他请教问题,听心仪的“白马王子”说话。
他也喜欢她,经常找她借书、还书,两人目光交织的时候总是含情脉脉。然而,他不敢让爱情的种子萌发成长,因为他知道自己是带有秘密任务的,怎么能被儿女情长所羁绊?于是,他和她发乎情,止于礼,谁也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
训练班结业后,他被分配到最底层的行动组,担负跟踪、盯梢进步人士的任务,一连几年都没挪动职位;而她被派往第三战区司令部担任机要员,抗战胜利后被调进新成立的国防部二厅,每天都要收发大量的作战情报。
上级指令他接近她,设法取得她的信任,乘机刺探军事机密。于是,他辞去了重庆的特务工作,来到南京开了一家商行。很快,他和她在街上“邂逅”,深藏已久的爱情火种熊熊燃烧起来,夫子庙、玄武湖、紫金山都留下了他们谈情说爱的身影。他说自己只是一个纯粹的投机商,国军部队调动到哪里,他的生意就做到哪里。徜徉在甜蜜爱情中的她,对他的话深信不疑,经手的每份情报都会用心记住,下班约会时偷偷告诉他。
不知为什么,他和她的关系如胶似漆,却从来没有合过影,她催问过好几回,甚至还发过脾气,可他总能找到各种理由搪塞。因为他没法告诉她,他是地下党员,必须遵守工作纪律,一旦事发,这张合影就会成为特务的线索,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进而破坏整个地下情报网络。
敌人的几次重大战役以惨败告终,引起了国防部保密局的怀疑,所有接触情报的机要员都被抓进看守所羁押审查。一想到心爱的人会被严刑逼供,他坐卧不安,毕竟她的险境都是由他而起。他再三请求上级营救,实在不行的话他就“自首”,用生命换取她的自由。可惜她是敌人,不是地下党员,上级坚决不同意营救,并严令他紧急撤至苏北解放区。
后来,还是大伯动用了各种社会关系,好不容易才将她救出来。让她悲伤不已的是,在自己失魂落魄,最需要恋人陪伴身边的时候,他却丢下她人间蒸发。怀着一颗破碎的心,她随家人离开南京,到了海峡那边,拒绝了所有人做媒,矢志保持单身。
大军南下后,他曾经几次到南京苦苦找寻,可是谁也不知道她的下落。他愧疚不已,却又无可奈何,最终只得接受组织的撮合,娶了一位烈士的遗孀为妻。政治浩劫到来的时候,军统工作经历让他说不清、道不明,吃了不少苦头,妻儿也坚决与他划清界线。
几十年过去,信仰之争渐渐平息下来,两岸来往联系也通畅起来。留在大陆的训练班同学来探望她,无意中谈起他还活着,居住在北方海边一座城市。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她犹如打翻了五味瓶,勾起了无限爱恨交织,不知从何收拾。思来想去,她嘱托侄孙女到那座城市找他,不为别的,只为问一句话。
没多久,侄孙女找到了他,带来了问话:“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他沉吟片刻,很用力地点了点头。接着,早已中风偏瘫的他不顾劝阻,硬撑着坐在书桌前,手哆嗦着抓起钢笔,在一张白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下“Inlovewetrust(我们信仰爱情)。”
几天后,她看到他写给自己的话,毫无顾忌地嚎啕大哭。她知道,这句话出自当年美国教官对学员的告诫:作为情报人员总会身不由己,也许没法向恋人表达真挚爱意,但请永远不要放弃对爱情的追求。
没想到,教官的话一语成谶。他和她,来自两个阵营,相知相爱,却注定不能相伴一生。他的愧疚,他的自责,虽然姗姗而来,但是将一场刻骨铭心的爱情恢复本真。这些年的苦,这些年的伤,瞬间无影无踪,对她来说,这句话已经足够了。
她再无牵挂,在一个秋虫低吟的夜晚安然地去了,那是他和她初次相识的纪念日。他听说了,也悄无声息地去了,那是他和她最后一次见面的纪念日。
有好心人找来他和她年轻时的单身照,用电脑软件合成出了两人的合影。照片里,站在左边的他英姿勃发,情意绵绵,坐在右边的她明眸皓齿,深情款款。据说,每个看过这张合影的人,都说他和她是天作之合的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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