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城梦，少年心

【旧城】

我是一座旧城。

斑驳的城墙，废弃的房屋，荒芜的庭院这是时间留下的沧桑。

我似乎已被遗忘，在周围高山的环绕与绿树的拥抱中，安然地熟睡。

熟睡之间，梦回从前。

一开始，一群避难者来到了这个山水环绕的地方。他们用双手构建了一个和谐社会：人人和谐相处，互相信任，家家互相帮助，自家瓜果熟了会分给邻家，家庭内部黄发垂髫，怡然自乐，其乐融融当然，这都是土地爷爷告诉我的，那时我还没有成形，还未出生。

后来，人越来越多，范围越来越大，不知不觉中，我诞生了，只不过没有城墙、城门罢了。我出生后刚睁开眼，便看见他们在选举似乎是为了方便管理村落。最终的结果是一位老人，我至今还记得他脸上那一道道智慧的沟壑。选举结束后，我听见村里最东边的老树说：开始变了，回不去了。

老一辈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了人世，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把和谐带走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人们常常因土地粮食等小事大吵一架，家里丢了东西会怀疑是邻家拿的，老人和小孩在家里也会干沉重的活，干不好还会被骂；我好像明白了老树的那句话。终于，人与人孩子间的城墙建立起来，我也真正地成为了一座城城门终日紧闭，城墙把人围在一方天地之中。城外严肃静谧，城内热闹喧嚣。后来，有了君主，再后来，政权不断更迭，战事频繁，人民困苦不堪，再再后来，一场瘟疫结束了一切。

一阵喧嚣过后，又回到了以前的寂静，死一样的静。

那次瘟疫影响极大、传播极快，城内的人无一幸免。我看见人们看着身边的人倒下时惶恐的眼神，我看见人们倒下时痛苦的面容，我看见一座座坟墓我的心隐隐作痛，人类终究是脆弱的，在人世间走过一遭后又回到了起点，循环往复。我守护了几百年的人，就这样，倒下了。

春去春又来，时间的年轮还在不停地转动，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尸体开始腐烂，野草发了疯似地往上蹿，树木又高又密，田地里的粮食与杂草共同生长，毕竟阳光雨露都还在，它们还可以生存。从此，我成为了一座旧城，一座空城。

梦醒，不禁轻轻叹息，我怀念过去的美好，可那终究是回忆。

我带着古老的回忆孤独地矗立在山水之间，在等待未知的将来。

【少年】

我是21世纪的一名普通少年，但又不是。在韩流兴起欧美风格盛行的中国，我唯爱中国古典。青山绿水，抚一把古琴，品一杯清茶，撷一朵素花，采一片浮云那种生活多么自由洒脱！而现在的我，小山似的课本作业，每日满满的课程安排，耳边嘈杂的言语，眼前红灯绿酒的社会

向往古代，却依旧要借助电脑手机等获取相关知识。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这个世界的世俗之气。无奈，愤懑，于是我选择了逃离。

给爸妈留了张纸条，带上一些必需品（终究无法摆脱），我离开了。也许我还会回来，也许再也不会。

去了南方，国家为保护传统文化特意重新修建的古代传统建筑收容了我。我看着那些建筑，心里冷笑，现在知道保护传统文化了，那建筑呗非法拆除时国家怎么不理不睬？走进一个小城镇，总觉得沿街的传统建筑像是戴了张面具，面具上是微笑的，面具下是早已麻木的无奈。穿过小镇，是一片大森林，我很诧异森林能保存的这么好，树木又高又密，时不时地还能听见动物的叫声。我走向那片森林，突然一个老婆婆拉住了我，她用沙哑的声音告诉我：年轻人，那被人们称作死亡之林，有人以为里面有宝藏，进去寻找却再也没有出来。去那砍过树的人第二天便会离奇死亡。你还年轻，还是不要进去的好。我看着她，笑一笑：谢谢您的提醒。我不带任何目的进入，只是想去看看，只是想去拥抱自然。老婆婆叹了口气，摇摇头，离开了。

森林里静悄悄，没有人生嘈杂，没有浮世喧嚣，泥土散发出的清香，让我的心安静下来。行走过程中，眼睛不停地转，忽地瞥见一个山洞，想来晚上也需一个住宿的地方，便朝山洞走去。站在洞口向里望了望，什么都没有，放心走了进去。夜幕降临，实在没事可干，只好睡觉。梦里，我看见了一座城，一座旧城，一座空城。

洞外的雷声把我惊醒，外面下起了大雨，无心睡觉，只好在山洞里探险。拿出手电筒，向深处走去。越向里走越窄，心里默想，我还不会有陶公那样的奇遇吧行至最深处，忽遇桃花源，小住辞众人，再寻复无果。暗笑，那是小说吧，怎么会发生到我身上。周围越来越静了，似乎听不到刮风下雨声了，也越来越黑，心里有点害怕，想原路返回，可脚步不受控制带着我向前。慢慢地，我听到了淙淙流水声，看到了远处若隐若现的光。此时空间已极小，我只能弓着腰前行。终于，到了出口，只不过是一些杂草挡住了去路，杂草长在河水边，河水缓缓流动，清澈透明，似乎在环绕着什么流动，循环往复，无休无止。拨开杂草，跨过小溪，整个人完全出来时，我愣住了。

眼前是一座城，梦中的那座旧城，那座空城。似乎我真的经历了陶公的奇遇，只不过这里没有桃花，没有人。有的是破败的城墙，有的是满目荒凉。

我走近城墙，想伸手抚摸它，当指尖触碰到城墙时，我感受到了它的悲伤。是的，它在哭泣，它在悲伤。

轻轻推开城门，环视四周，我看见了古代的房屋，看见了一座座坟墓，看见了疯狂生长的野草，也有一些不知名的花，薛一般地鲜红，在风中摇曳，与周围萧条的景象格格不入。

这似乎是被历史、被时间遗忘的角落。

在21世纪，在科技发达的今天，竟有保存如此完好的古城。这与我印象中那些现代人的行为不符。

我决定留在这里。

挑选了一家较好的房屋，道一声打扰了。这是一座普通的房屋，周围用篱笆挡了起来，蔬菜、野草共同生长，分不清哪个是菜哪个是草。屋内还算整齐，只不过厚厚的灰尘在显示历史的久远。屋子左边也许是书房，摆满了书，靠窗有一张桌子，桌上有烛台、笔架等用具，我仿佛看见了夜晚读书人窗下苦读的情景。右边是卧室吧，一张床，一个洗脸架，一个大橱柜。简单的摆放暗示了主人的简单清贫。

我住了下来。暂且不说如何打扫的屋子，以后如何弄吃的。总之，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此后的日子，便到处乱转。田野间，小溪旁，老树下，甚至那个最繁华的宫殿，我也进去看了看。感觉自己像是个免费参观的游者，是来度假游玩的。有时走累了，随便找个地坐下，从包里拿出那位读书人的书私自带走了人家的书，心里会有一丝不自在。那书倒也能看懂几个字，大概是四书五经之类。回到家里，早上睡到自然醒，晚上看着星星，听着虫鸣入睡。白天有时也会躺在草地上看云朵，那天很蓝，云很白，完全不像外面的天。这种生活，我乐在其中。

或许，这种生活过不了多久，因为我不会耕种。包里干粮吃完后，我离生命的尽头或许就不远了。但是，我从未后悔过。

终于，那一天到来了。那时我正倚在村里最东边的那棵老树上看书，已经有几天没吃东西了，晕眩感不断产生，在闭眼的那一刻，我笑了。

世界，再见了；旧城，再见了。

我很满足。

【旧城】

那天，我遇见了一个少年。少年穿着很怪异，不是我守护的人的服饰，倒像以前破坏森林的人的服装，正想警告少年远离这里，少年却抚摸了我，那一刻，少年的心告诉我：少年感觉到了我的悲伤。

我沉默了，放下了警戒，开始倾诉我的悲伤。少年，你都听见了吗？

看着少年的一举一动，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少年善良礼貌，天真无邪，安然自得，这让我想到了最初那些避难者，他们也是这样简单快乐。只不过他们呢有许多人，而少年只身一人，但少年从未感到孤单。

少年靠在东边老树上，老树说：我感觉到少年很满足。

我愣了，过着如此简单，不，简陋的生活，少年竟很满足。想起曾经的人们总希望得到更多的土地，得到更多的钱财，尤其是皇宫之中，尔虞我诈，就算是亲人在争夺权力时也毫不留情。而少年，连基本的温饱问题都无法解决，竟然感到满足。

难以置信。

我不知道少年从哪里来，为何来这里，但就在看到少年脸上永恒的笑容时，我突然明白了少年的满足。

想起曾有一个晚上，少年从屋里跑出来，跑到他经常看云的草地上，躺在那里看星星，看着看着竟睡着了，看着少年睡梦中都带着纯真的笑容，我小声对风姐姐说：别吹了，让少年好好休息一下吧。那一晚，少年睡的很好。

我想，千百年的守候，只是为了等待少年这样的人。

幸好，我等到了。

那么，少年，你又去哪里了？

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旧城带着它的美好在电闪雷鸣中消失了。

旧城空梦似前愁，

轮回待尽无止休。

轻罗流萤扑星斗，

少年浅笑盈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