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一次折腾够

一

我深深地爱着我的女友小蔓。用朋友们的话说，我眼里除了小蔓没有别人，我只会为她一个人心动，就是ＣＯＣＯ李玟那样的大美女站到面前我都不会心猿意马半秒钟。为此，我常常自以为是地对小蔓鼓吹自己对她的爱情是多么地忠贞不渝。

小蔓是个自由撰稿人。也许跟她成天躲在屋子里想得太多有关，敏感而又疑虑重重，好像一切都是可疑的，尤其是我更值得她怀疑。有时她会很突兀地问我一句“你真的爱我吗”，搞得我心惊胆颤，赶紧信誓旦旦对天发誓自己有多么爱她。不知为什么，只要我开口发誓，她美丽的两只眼睛就会眯缝起来，做出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别有用心的样子，像是从门缝里看我。

她总是没头没脑地问我，假如哪一天她不在我身边了，我会不会爱上别的女孩子。

我觉得她的假设没有道理，根本就不成立，所以不愿回答。她的目光就像渴望的飞刀扎到我脸上，很有点威逼的架势。我只好清了清嗓门，然后相当严肃也相当认真地望着她的眼睛说：如果你真的不在我身边了，我会失魂落魄满世界找你；如果三百六十五天后还找不到你，我就回到小屋等你；如果等到天荒地老那天你还没有回来，我就跳进长江把自个淹死；接下来我还将躺在坟墓睁着眼睛继续等你，直到你送来一束鲜花和两滴悲伤的眼泪，我才正式瞑目。

我的回答感动得小蔓眼睛都潮湿了。但一会儿后，她却很没有道理地摇了摇头说：你不会那么做的。你不可能爱我那么深。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漂亮的女孩子，我不相信你会永远忘不了我，不去爱别人。

我就不知道还能用什么语言来证明自己了，只能傻乎乎地望着她发呆。

二

冬天到了，这个城市的大雾像瘴气一般飘来晃去。小蔓如同中毒似的情绪不佳，显得郁闷或者烦躁，总是搬出芝麻大的小问题跟我拌嘴。我极富爱心地建议她最好走出这间屋子到外面散散心，像她这样成天待在屋子里会弄出毛病的。她即刻相当敏感地问我，你是不是烦我了？是不是早就盼着我离开这间屋子？是不是希望我马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你好去爱别的女孩子？

如果我有十双手，一定会举起一百根指头发誓自己根本就没有那么想。但最终我只是把自己的右手举起来在半空耸立了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我的沉默不语可能被错误地理解成一种心虚的表现，小蔓完全有理由不再理睬我了，甚至有理由弃我而去。

第二天她真的就不见了。准确的说法是她抛下我自己走了。她留下一张字条：我走了。我真的走了。我到另外一个城市去了。电脑我搬不动，留给你作纪念吧。吻别！小蔓。

她还在字条的右下角残忍地留下一个美妙无比的唇印，像美丽的伤口对准我，看得我伤心欲绝，同时又怒火中烧。

当时我有一种冲动，想把电脑砸它一个粉身碎骨，结果只是把电脑盖上的一只闹钟狠狠地扔到地板上；然后我想抽一支香烟镇静一下，但打火机在手上不停地抖动，按动了十多下它都没有冒出动人的火苗，自己干脆把香烟和打火机一齐扔到了窗外；后来我听到了飞机的嗡嗡响声，赶紧抓上望远镜趴到窗口，看到天上有一只麻雀大小的铁家伙在移动，就想当然地认为小蔓一定坐在上面正飞往另一个城市，就不管不顾地呼喊她的名字，但是天上没有回音，只有对面楼上有几个窗户伸出脑袋，眺望我眼角绝望的泪滴。

当天晚上，我像一个真正的失恋者，一个被女人抛弃的年轻男人，气急败坏同时又自甘堕落地一口气喝下去十瓶啤酒，然后把自己当成第十一个啤酒瓶摔倒在地板上，肆无忌惮地痛哭了一场。

三

多多是在小蔓出走一个星期后找上门来的。她是小蔓在这个城市最好的朋友，一个靠给时尚报刊和杂志画插画为生的漂亮女孩，前卫，大胆，在我看来还有些疯疯癫癫。她几乎把我和小蔓的屋子当成了她的半个家，经常往这里蹿，有时夜里太晚了她赖着要留宿，小蔓坚决摇头，她就笑小蔓小气，怕她抢走了男朋友。这种女人之间的玩笑话我假装没听见，假装望天花板。

小蔓出走后我没想到给多多打电话询问，是她自己打电话说要过来玩，我才告诉她小蔓已经离开我了。她在电话里显得很震惊，劈头盖脸地喝问了几句，然后说她马上过来。

多多一进门就质问是不是我欺负了小蔓她才负气出走的。她像个主持正义的女英雄，把我数落了半天，搞得我低垂着脑袋差点眼泪汪汪了，她才重重地叹了口气，才冒出一丝女性特有的恻隐之心，有些同情地拍了拍我的脑袋说，我陪你出去喝一杯吧。我莫名其妙地有些感动。

喝酒的时候，她先是说了小蔓一大堆好话，然后又安慰我说这个世界上其实不只小蔓一个优秀的女孩，还有别的女孩子也是值得我去爱的，我应该从痛苦中把自己解救出来，重新寻找新的生活新的爱情。她就像一本教科书，有用没用全往我耳朵里灌。我告诉她自己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优秀漂亮的女孩子很值得爱，但我就是只爱小蔓，我忘不了她。多多叹了口气。

多多常常过来陪我到酒吧喝酒了。我告诉她其实没必要这样陪我的，我知道照顾自己。她有些生气地说你知道什么呢？你把自己的屋子搞得像个猪圈，日子过得像垃圾，这也叫照顾自己？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生气，自己乱糟糟的生活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她把眼睛闭上两秒钟，然后一言不发地把一整杯啤酒倒进嘴里。

那天多多来的时候一改往日的时尚前卫打扮，穿着很是素雅，简直像个清纯的女学生。她说我把菜买来了，我们自己在屋里做饭吧。我不由自主地点头答应了。以前她到这里来从来不动手的，都是小蔓做好了她才咋呼一声跑到桌边，没想到她居然能做一手好菜。她还带来了一瓶红酒，说以后你就不要再到酒吧酗酒了，想喝酒了我给你带红酒来。那瓶酒我们喝了很长的时间，一直喝到半夜。

多多说今晚她想留在这里不走了。我有些吃惊同时又有些痛苦地望着她。像是煎熬了一辈子，我才艰难地说你可以留在这里，我到马路上去。她闭上了眼睛，足足有五秒钟，也许是六秒钟，然后睁开眼睛死死盯住我说，你为什么要这样？难道你一点都不喜欢我吗？你知不知道我是爱你的。先前小蔓在你身边，我不敢多想。现在小蔓已经离开了，你难道还不能接受我吗？

我不敢看她的眼睛，低着头用尽全部的力气说，我忘不了小蔓，永远也忘不了她。

多多起身走了。她答应让我送她到马路上帮她招一辆出租车。

四

小蔓出走已经两个月了，一点音信都没有。我不想再这样毫无希望地苦等，想去寻找她。她曾经多次说过自己很向往深圳，因为那里没有讨厌的大雾，那里的空气很干净，那里的阳光很灿烂。我想先到深圳找找看。

临行的前一天，我给多多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明天就要离开这个城市了，我要到深圳找小蔓。小蔓的那台电脑我搬不动，如果她不嫌弃，就留给她作纪念吧。我还对多多说如果她愿意，晚上就到石屋酒吧来，我们喝上最后一杯。

结果我在酒吧没等来多多，而是等来了小蔓。当时我以为自己在做梦，但站在面前的的的确确是小蔓。我欣喜若狂得声音都在颤抖，而且眼里潮乎乎一片。激动了好一阵，我才问小蔓她怎么突然间就冒出来了。小蔓说是多多告诉她我明天要到深圳去找她，多多还告诉她晚上我会在石屋酒吧。

原来小蔓压根儿就没有离开这个城市，这两个月来她一直住在多多那里。照小蔓的说法是她一直想找一个机会考验我对她的爱情到底有多么忠贞不渝，于是就设计了出走这样的方式，并且让多多也接受了她的设计，还自告奋勇替她跑龙套。通过两个月来的实践证明，我对她的爱情是绝对可靠的。用多多的话说可以打一百分。

我的嘴半天没有合拢，像是听了一段爱情评书。心情复杂得就像一盆杂乱无章的火锅，同时感觉相当的口渴。我一口气灌了两杯啤酒，然后问小蔓多多那个帮凶为什么不来酒吧。小蔓轻描淡写地说那个疯丫头这些天好像是真爱上你了，不过明天她就要飞去深圳了，永远离开这个城市。

我不由自主地抬头仰望，没有看到天空，更没有看到飞机，只看到了酒吧昏暗的天花板。

然后我闭上了眼睛。一秒钟过去了，两秒钟过去了，我看到自己内心深处渐渐地有了一个小小的空洞。这样的空洞不知道跟谁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