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夜壶

夜壶，现在城里的年轻人多不知是什么东西，几十年前却是家家必备的器物：陶瓷烧就，口小，肚大，背驼，像只望月的蛤蟆，常置于床下，供人方便之用。俗话说：水火不留情，尿胀了，憋起恼火，急需释放。提出夜壶，泻入其中，全身轻松，喜上眉梢。因此，四川、重庆有的地方又称夜壶为“夜喜”。

话说那天黄桷树下来了个四十多岁的汉子，此人长得五大三粗，赤裸着上身，皮肤黑得发亮。他放下手中的蛇皮口袋，摸出支粉笔，在地上画了个大圆圈，然后站在圆圈中，昂起脑壳“嘿嘿嘿嘿”一阵高吼。声音如雷贯耳，又双手握拳在身上擂鼓般打得“咚咚”响，引得不少人驻足观看。

一番折腾后，汉子找出根布带捆在腰间，一抱拳说：“各位，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鄙人初到贵地，望各位多多捧场，有钱的给点钱，无钱的就鼓鼓掌，谢谢了!”汉子说完，摩拳擦掌开始练功。随着身子摆动，浑身骨节“咔咔”有声，块块凸起的肌肉硬硬邦邦。一会儿，汉子将气运至腹部，肚皮上鼓起拳头大一个包!他拿出把雪亮的菜刀对大家说：“哪位出来配合一下，用这把刀往我这包上砍，有多大劲儿就使多大劲儿!”看的人直往后退，谁都不敢下手。他见了仰天大笑：“你们怕砍伤了我，是不是?告诉各位，我已炼成金刚之躯，刀枪不入!牛皮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不信你们看!”说完，他便自己挥刀猛砍，那刀如同砍在皮球上，“砰砰”直响，肚皮却秋毫未伤!观众齐声喝彩，有人向圈内丢了些零币。

汉子收了钱，又从蛇皮口袋中提出个夜壶来，“咚”的一声放在地上，说：“鄙人有两项绝技，一项是我能将身体缩小，一下子钻进夜壶去，还有一项是用指头钻砖头。不知各位想看哪一项?”观众哗然：“夜壶口难伸进个拳头，这么大的汉子怎么钻得进去?”大家齐声吼：“要看表演钻夜壶!”汉子向众人拱拱手：“各位，实话实说，这项表演危险性太大，钻进容易出来难!上个月我有个徒弟表演这个节目的时候，就憋死在夜壶里了。各位既然要看，丑话说在前头，得先给点辛苦费!”

听说要钱，观众都没了声音。汉子笑着甩脑袋：“你看你看，这年头，一说到钱就不亲热了!”有人说：“我们给了钱，你钻不进去怎么说?”汉子拍拍胸脯答：“没得金刚钻，敢揽瓷器活儿?堂堂男子汉宁愿丢人头不愿丢码头!钻不进，我一分钱不少如数退还!”

实际上大家真的想看这千古绝技，有人便开始扔钱，你三块我五块，有个中年男人没零钱，递了张50元大钞给汉子：“格老子我人活几十岁还没开过这样的眼界呢!把钱接好，丑话说在前头，你钻进去了这钱归你，钻不进去的话，别怪我不客气!”汉子点头哈腰，满脸是笑：“大哥放心，鄙人走南闯北，全靠真功夫混饭吃。做人讲诚信，这点儿规矩我还是懂的。钻不进，我加倍退还各位的钱：给5块的我退10块，给50块的我退100块!”有的人本想看便宜，听了这话，也掏出钱递给汉子。一会儿，他就收了一大把钱。

汉子把钱塞进裤兜，压了压，然后掏出个皱巴巴的信封，向众人拱拱手，一脸悲壮地对大家说：“表演前，鄙人要拜托一件事，万一我钻进夜壶出不来，憋死在里面，信封内有我家的电话号码，你们挂个电话，叫我家人来连同夜壶把我提回去!不知哪位仁兄肯帮这个忙?”刚才给了50元钱的‘中年男人说：“放心，万一出不来，我们把夜壶打碎不就行了!”汉子连连摆手：“千万使不得!千万使不得!我一钻进去，人和夜壶融为一体!夜壶即我，我即夜壶!你们打碎夜壶，我的小命也完了!如果我出不来，你们先别慌，因为我知道该怎样运功逃脱险境!假如10分钟后夜壶里没有响动，夜壶口冒出白气的话，说明我命已休矣，再给我家人打电话不迟!”中年男人可能有事，等得不耐烦了：“好好好，这事儿交给我!你快点儿表演!”汉子听了，双手把信封递给他，单腿跪地，非常激动地说：“好大哥，谢谢你。小弟拜托了!”说完起身从兜里掏出一块红砖，退后一步开始提气，只见他半蹲马步，双手如鹰爪一般，颤抖着用力向前伸，然后紧握拳头迅速收回，右脚一跺，震得地皮都在抖!忽然，他一个倒踢，身子灵巧地在空中翻了一圈，双脚稳稳地落在他掏出的那块砖上，“啪”的一声，砖碎成了几块!掌声“哗哗”地响起来!汉子长嘘一口气，闭目静立，运功完毕。好一会儿他才睁开眼，双手抱拳：“各位，请闪开一点儿，我钻进去那一瞬间力量大得很，怕运功不当夜壶炸了伤人!”大家往后退了些，既兴奋又紧张，一个个伸长脖子鼓起眼睛看他怎么钻进去。

汉子双眼睁得铜铃般大紧盯夜壶。人们屏息凝视，场上静得掉根针都听得见。他神情庄重地朝前走几步蹲下身去，大家以为他要往里钻，都踮起脚看。但汉子没钻，只是把夜壶挪了挪位置，让壶口正对他。观众一片唏嘘：“哎呀，散劲儿得很……”汉子说：“别急别急，精彩的时刻就要到了!”他站起身，盯着夜壶后退几步，躬起身，摆了架势，随即又摇了摇头，好像不太满意，又后退几步，重复了刚才的动作，却又叹了口气，似乎仍不满意，再后退几步，此时已在人圈外。大伙以为他要借助跑的惯性一下钻进夜壶，都自动退开，为他让出一条道来。只见他躬着身子，双手抱在胸前，一声高吼：“哦——”

大家都屏住呼吸，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盯着他。那声“哦——”吼得可真是气贯长虹啊!许多人还在这余音缭绕中紧张期待着，谁知那汉子已猛一转身，箭步如飞地跑了!

夜壶像个癞蛤蟆蹲在地上，人们面面相觑，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哈哈!到底是谁钻进了夜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