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

更五是个瞎子，是个由小孩用一根竹竿牵着游走四乡的算命先生。

说更五是先生有点过奖，其实他不识字，是个真正的“盲人”。但四邻八乡的人却说他能知道过去，晓得未来，还能化解灾祸。只要听到他那沙哑嗓子的吆喝，总有大姑娘偷偷地红着脸找他问姻缘;小嫂子羞答答地找他问子嗣;小伙子乐滋滋地问前程;老人家心事重重地找他测流年。

我那时正好因病辍学在家，整天不是上树摘枣、下地偷瓜就是湖里捉鱼、沟里捞虾。我娘说我是瓦岗寨里的混世魔王陈咬金投胎，闹得全家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这天，村头又响起了更五那沙哑的吆喝声，我娘拉着我一定要去问问更五，看我将来会成个啥“精怪”。娘报完我的生辰八字后，更五眯起他那本来就看不见东西的双眼，右手大拇指轮流在其它的四指上来回掐点，口中“子丑寅卯”地念些我听不懂的天干地支类的东西。然后说：“你这孩子是，叫他走东他要走西，叫他打狗他要撵鸡，人家的田能种方，他的田会种圆，他终究不是吃农村饭的，他将来要吃四方粮，你家有文曲星显灵，这孩子的书不能丢，还得接着念!”

我娘等他说完赶紧撩起衣襟从口袋里摸出一张五毛的票子，双手递了过去。不知是俺娘真的听信了更五的话还是嫌我在家太淘气，不久就又叫俺爹把我送到了镇上的初中念书。

我倒是记住了更五说的话，为了能吃四方粮我拼命地读书，成绩一路攀升到年级第一。每次看到我拿回的成绩单和奖状，我娘总是笑眯眯地说：“嗯，这更五就是算得准!”

多年以后，我带着女友趁大学放暑假回了一趟家。村里人都说我有本事，找了个如花似玉、父母做官的大学生。我娘的脸上也笑开了花说：“这都亏了更五的命算得准!不然还不是个混世魔王?”

女友悄悄地问我：“更五是谁呀?算的啥命呀?”

我只好将儿时的事当故事给她讲了一遍。女友笑得前仰后合说：“还真有这样的事呀?听着就像跟讲古一样的!”

说来也巧，女友的话刚说完，多年没听到的那沙哑的嗓音又响了起来，不过没有以前那么响，显得更加沙哑，低沉。

我娘赶紧大声喊：“算命先生，过来，算个命!”

我扯了扯娘的衣角说：“娘，啥年代了呀?还信这个，再说我们都是大学生，受的是高等教育，别让我女朋友到时当笑话讲!”

女朋友听了却说：“算吧，算吧!你们说得那么神奇，我也想见识见识!”

更五坐下后，娘把我和女友的生辰八字报了一遍，更五又是眯起眼睛，又是掐着指头，又是“子丑寅卯”地念念有词。不过半天不肯开腔。我娘急了说：“先生，有啥事你尽管照直说，俺不怪你!”

更五缓缓地说：“那我可真的照直说了，你们权当戏文听一下，也不要往心里去。你这俩孩子的亲事成不了，女属猴，男属羊，猴子骑到羊背上，长不了!”

我娘听了脸拉得老长摸出两块钱塞到更五的手上就进了屋，女友倒是乐得屁颠屁颠地搂着我的脖子说：“听到没有，我就要骑到你的背上管住你!呵呵我倒要看看猴子骑到羊背上长不长!”

大学临毕业，女友的父母就给她办好了去美国的留学签证。两年后她给我来了一个电话，说是不回来了，要在美国拿绿卡，叫我好自为之。

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算过命!也再没见到这位把我的命算得如此之准的算命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