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狼中计

神狼中计的故事很精彩。

一

厂务会结束了。今天是几路讨债大军在会上作汇报。两个月来，凡是拖欠本厂货款的债户基本上结案了，唯独有个绰号叫神狼的软硬不吃，死活赖账。先是几次去人催讨都是空手而归。厂子起诉后，区法院执行厅长、律师以及厂销售人员一起乘车，不远千里去邻省神狼的公司所在地进行交涉。但是，也是无功而返。因为，神狼的公司不景气;查封他的公司账号——没钱;想执行他的私人家产，既无高档私车，亦无豪宅别墅。这样一个“无产阶级”，哪能支付20万元的欠款呢?

散会后，新厂长刘振山独自坐在会议室里，一支接一支的抽烟，陷入深深的思索之中。

他是两年前复员退伍军人，一直在生产第一线摸爬滚打，是个很出色的青年工人。近年来，由于前任厂长好大喜功，一味地追求产值和销售额，产品大量赊销，就连流动资金都赊空了。为了应付无米之炊，供应科只能被迫用空头支票“购”进原材料，久而久之，三角债务的恶性循环，使得这个百年国营陶瓷老厂，名誉上盈利，实际上成了一个空壳。就连工人的工资都发不起了，只好停产放假!为了解决千名职工的就业问题，刘振山毅然挺起腰杆承包了厂子。此前，他曾作了大量的市场调研，本厂的主打产品——‘四环’牌建筑瓷砖，是产销对路的畅销货，在陶瓷市场是有竞争优势的。恢复生产最大的瓶颈是资金问题。上任伊始，他除了申请部分贷款外，立即组建了几个精明强干的讨债小组，分赴各地去讨债。到目前为止，长期拖欠的货款基本上回笼了。像“神狼”这样的客户，果真无力偿还债务吗?

目前，他急需着手的工作是，已经有了启动资金，要尽快进料，动员工人回厂复产。等厂子恢复正常后，他要亲自去外省，会一会这个蒸不熟、煮不烂的硬骨头——神狼!

二

神狼姓沈名朗，在与邻省交界的一个小县城里经营一爿陶瓷、水暖商店。在城中主街上，一座两层楼房座北朝南，楼上是客厅住室;楼下是两间铺面。论地势，可谓是风水宝地。沈朗是经理，他老婆是会计。另外有两、三个雇员顶业务。从外观上看，业务不死不活，没啥起色。但实际上，他的业户大都在楼上的客厅里交易。一个个建筑商与他合作，商品从厂家运来不进店，便直接运往建筑工地，沈朗从中就可以赚取大把的钞票。为啥客户不直接从厂家进货，非要经过沈朗这一中间环节呢?这是因为，沈朗可以满足业户的要求，给予丰厚的回扣，然后‘羊毛出在羊身上’把回扣款加开到货款的发票里。这就是沈朗经营的神来之笔!所以，他的店铺虽小，却是生意兴隆!

这一天，街上来了个自称‘红一仙’的打板算挂的先生，那挂板打得有板有眼，节凑鲜明;并且吹一口好横笛，在神狼门外摆起了挂摊。神狼闻声走出店铺。他四十多岁，略挺发福的肚子，可谓是一表人才。大眼睛自带笑光，只是那动转不停的眼球似乎缺乏几分真诚。他见挂摊被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风雨不透。他很好奇：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算命先生竟能招引如此众多的顾客。于是，他挤近前。只见那位老先生席地端坐，头戴一顶礼帽，鼻梁上架一副墨镜，满脸花白长髯飘在胸前。那如簧之舌，正在滔滔不绝地给一位“顾客”算命，已近尾声：“……言不在多而在精。前事算得对，您心知肚明，不必恭维;以后的运气，算得如何，要用实践去检验。如果不能兑现，不但分文不取，您踢我的挂摊、砸我的招牌!好了。”继而，他从怀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顾客’“做生意讲求诚信，我算命暂时不收佣金，日后兑现，您再行偿。算的对，一百一千我不嫌多;一块两块我不嫌少。图得是传名，要得是口碑……”神狼从来没见过算命的先生还有名片，而且，当时不收挂金，日后灵验兑现再行付款!看那一副仙风道骨，听那一口凿凿言辞，莫非此人果真是神算?于是神狼邀请先生楼上一叙。

主、客落座，融洽叙谈。

“请问先生府在何处?”神狼恭而敬之献茶一盏。

“谢谢。老朽祖籍辽宁西丰县。现下云游四海、居无定所。”

“老先生从业多久了?”

“从小师从长白山中‘道静’长老。学的不外乎麻衣神相、奇门遁甲之类。上知天文，下晓地理，知生知死，知贵知贱。老朽号称‘红一仙’，离开古刹，一直浪迹江湖。咱闲言少叙，不知您是问财路、还是求前程?”

“我是个商人，自然对生意格外关注。”

“请问生辰?”

神狼报过生辰年月日之后，这‘红一仙’暗暗掐算一番，说：“当下正值孟秋(阴历七月份)。前半年时运平平，生意毫无起色。伏月(阴历六月)曾经遭遇诉讼之灾，但有惊无险，已是安然过关。这是八字所批，对与错您心中自知。不必回答。”

神狼暗暗称奇，确实如此。上个月唐山瓷砖厂起诉归还货款，法官确实曾经来店执行。幸好自己未雨绸缪，法院查封账户——没钱。他早就另立了秘密账号，所以生意照样运转。在本县，工商、税务我沈某人哪处没有浇油?吉人自有天相!

“请问先生：以后财运……”

“下月乃是壮月(阴历八月)运势：六合福照，旺盛如意，大有良机。不出旬日，自有财神临门。机会难得，失不再来。如能紧紧把握这一商机，虽然不能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但在本县却能独占鳌头、甲富一方。恕不多言，老朽告辞。”

三

神狼送走了‘红一仙’，眉毛都乐开了花。别的算卦先生大都自称‘半仙’，而这位白胡子老头居然打着‘一仙’的金子招牌。看来是大有来头，他所算的前事分毫不差，预言未必会错。不能兑现分文不取。这不能不令人佩服!不然他喝西北风活命?所以，神狼做梦都笑醒了几次。

第三天，果然有一单生意找上门来——省城的一家装修公司要和神狼签署供货合同。这真应了‘红一仙’的预言：不出旬日，自有财神临门!只见那“财神爷”高平头、国字脸，大眼睛，满脸的英气透着几多机灵;中等身材，穿一身牛仔服，大约三十左右的光景。自称是省城装修公司的业务员柳春风。

主客寒暄过后，直入主题。

“沈经理，我们是初次打交道，既然我是慕名而来，必怀诚信之心。希望我们开个好头。”

“那是，那是……”神狼喜不自禁地应承着“像你刚才所说：你们为什么非要认准‘四环’牌的外墙砖?广东、山东所产的外墙砖，可是物美价廉呦。”

“这是甲方特意提出来的。据我所知，南方砖不适宜咱们省。”

“怎见得?”

“沈经理是在考我吧?您经营建筑陶瓷多年，比我更精明。广东、山东的产品吸水率高，南方没有冰冻期，即使是瓷砖吸收了水分，装修后也不会因为冰冻膨胀而脱落。而咱东北地区，冬季最低温度可达0下几十度，瓷砖吸水率高，在0下4度就开始膨胀，所以，南方的外墙砖不适于咱这里外装修。听说您这里经销唐山产的‘四环’牌外墙砖，所以我们想和您合作。”

听柳春风侃侃而谈，条条在理，神狼微笑点头暗暗称奇：后生可畏!和这样的行家里手打交道可不能掉以轻心。

“唐山多家生产外墙砖，质量都差不多。其他牌号的不行吗?”

“不行，这是我们甲乙双方在签订合同中约定的。‘四环’牌是百年老厂的产品。咱省高新技术开发区，是个特大工程，四年才能全部建成。我们虽然中标，承揽全部的外装修工程。但是，施工出现质量问题，对方立即可以终止合同。如果您进货有困难，小弟就此告辞，另寻他处。”

神狼见客户要起身告辞，立即婉辞坚留。他牢记着‘红一仙’的指点，送上门的金娃娃，哪能坐失良机?四年的合作远景，那利润将是几位数字?“进货渠道绝对没问题，我是为您们考虑价格问题。其实，几家的产品质量都差不多，但价格却是不等。”

说着，他借故去楼下方便一下。其实，神狼对进货却有着难言之隐，他要挂个长途电话问一问。上个月，‘四环’瓷砖厂突然起诉他、兴师动众来店执行货款。当时，他错误估计了形势：认为，厂长不够朋友。以前是那么的亲密，厂长的儿子结婚手头紧，曾经专程派业务员来店，要和他私人借款五千元。为了表示祝贺，他不仅如数满足了厂长的求援，而且另加两千元作为贺礼一起带走了。他心想：自己欠厂子20万元的货款，厂长欠自己五千元的私债。将来久拖不还，赖成死账，他还是特大赢家!以前，他对业务员来店催款，不急不躁笑脸相迎，陪吃陪喝好招待，和声细语摆困难。临走大包小包的打点核桃、木耳等土特产品，让业务员带回家里去尝鲜，并且亲自把业务员送到火车站，自掏腰包给业务员买好返程的火车票。业务员吃吃喝喝，回厂还能报销火车票，何乐而不为?尽管货款未讨分文，回厂汇报，反而替神狼开拓美言!神狼摸准了一些国企老总的脉搏：是猫都吃腥。谁对钞票有仇有恨?只要个人获得部分私利，即使厂子遭受巨大经济损失，也在所不惜。所以，这是神狼的最大“神”点!这次诉讼讨债，他误认为是厂长翻脸不认人，所以，他与法官交涉时，为了报复，竟然打开了自己的小账本，上面记录着厂长等人多次向他巧取豪夺的劣迹。就连年月日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但是，他的陈述却遭到了法官的断然拒绝：“此事与本案无关!”如果原任厂长还掌权，他还敢去进货吗?所幸，厂家业务员后来偷偷告诉他，是新换的厂长起诉了他。那么，这位未曾谋面的新厂长，对自己又是如何看法呢?毕竟，自己还拖欠20万元的货款。他要投石问路：还像以前那样付款方式行不行?以前，他总是这次进货，才结算上次的欠款，下次再进货，才结算今天的货款。这就等于永远占用厂家的资金作买卖。这就是神狼的第二“神”!长途电话终于通了，他万万没有想到，销售科长没有换，仍然答应给他‘最惠国’待遇，可以还按原来的付款方式交易，这就是说，这次去进货，必须交清以前所欠的货款，然后再赊销……神狼高兴得手舞足蹈。心想：‘交下的朋友种下的地’，过去我对销售科长‘不薄’，现在仍讲义气!看来这单生意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为了抱定金娃娃，他要与装修公司定个长期合作合同!

神狼吃了‘定心丸’回到楼上。他根据柳春风的介绍，对其公司的资质、规模，深信不疑，绝不是个草台班子。但他提出：能否先行支付预售款?您看看，这神狼神不神，他要吃两头——厂家赊销，还要向下线索取预付款!

柳春风斩钉截铁地说：“不行，毕竟咱们是初次打交道，一定要货到付款，当场结清。上亿元的工程，您这点材料款算个啥?等将来合作默契，可以适当考虑。这次只是小小的尝试：产品质量、诚信指数，要靠双方共同努力才行。这次20万元的交易额，为了表示诚意，我方愿意支付定金一万元。”

神狼非常顺利地签了合同。对方已经付了定金，这就意味着牢牢拴住了对方。将来的业务，那是耗子拉木锨——大头儿还在后面呢。

四

神狼带着承兑汇票，不远千里来到了唐山，怀着忐忑的心情进了瓷砖厂的销售科。科里所有的人他都认识，就连货场的发货员，看门的警卫，都曾受过他的“恩惠。”他每次来办业务，根据利用价值，分成三六九等，他都暗中一一打点。所以，大家都盼望这位人气颇佳的神狼大驾光临。自然，销售科长盛情接待了他，仿佛‘诉讼讨债’的纠纷并未发生过，从而解除了神狼的紧张心情。看看将近傍晚，销售科长把神狼安排到厂外招待所里下榻，晚上，特意为他接风洗尘。

第二天，神狼在销售科取出承兑汇票，如数结清了以前的欠款。然后，会计又给他开好了提货单。但是，因为产品供不应求，提货还要稍等几天。神狼在生产车间和货场转了一圈，果然如此，所以，既来之则安之，反正赊销的提货单握在自己手里，鸭子已经煮成了半熟，还能再飞吗?再等几天又有何妨?

过了三天，神狼从招待所欣喜地来到销售科。不料科长却一脸沮丧地告诉他：厂长把这单赊销生意给挡了，昨天狠狠批评了他，正在叫他写检查。并且关照发货员拒付。老关系户了，还是让神狼亲自找厂长求求情。

眼看美梦破灭了，神狼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他与装修公司的合同明确规定：按期交货。看看只有一周的期限了，一旦影响了对方施工，是要承担违约责任的，不仅要加倍返还定金，更重要的是，以后的合作必定泡汤，那金娃娃岂不成了海市蜃楼?提货单都开好了，六月的天气孩子的脸，怎么说变就变了呢?看来，他只好厚着老脸去找未曾谋面的新厂长，就是磕头拜年也要求他格外开恩放一马!

神狼来到厂长办公室，只见一人正在伏案写材料。他忐忑地打了声招呼：“您好，厂长!”

‘厂长’闻声抬起头——是个戴眼镜、五十多岁的老头儿。“额，我不是厂长。您是……”

神狼颤抖着双手，恭而敬之地递上自己的名片。

‘眼镜’一看名片，乐了：“哦，您是沈朗经理!听说过，很不巧，今天起早厂长走了，赶火车要去山东淄博参加陶瓷博览会。他知道你可能要来找他，所以，昨天临下班，他留下一封信，叫我交给您。”说着，‘眼镜’从抽屉里取出一封未封口的信递给了沈经理“请您坐下看。”

神狼迫不及待地展开信，默默读起来：

沈朗经理：您好!

因为我很忙，没能去招待所拜见您。这次我去外地开会走得急，又无缘与您相见，深感遗憾!

其实，咱们是早就见过面的老朋友了，只是您一直被蒙在鼓里。还记得与您签合同的那个装修公司的业务员柳春风吗?那就是我!看来，您不必再进货了。那单生意纯属子虚无有的杜撰，尽管有一万元的定金，我厂认了，只当是钓鱼的诱饵。毕竟我厂讨回了您所拖欠很久的20万元货款。

另外，您更不会想到，那个给您算卦的白胡子老头——‘红一仙’，也是由我乔装打扮的。为了把您“诱上梁山”，给您算命，那是作您还款的“铺垫”工作。

我们之所以如此煞费苦心，也是出于万般无奈。因为，您所拖欠的货款，就连法官都难以执行，眼看回笼无望，才出此下策。请您原谅。

尽管我们曾经发生过不愉快，但已时过境迁，希望我们能够重新开始。我厂门外两侧的新标语您可能看见了：“以诚信求发展，以质量图生存!”这就是我厂以后的经营理念。我上任以后，各个部门一个人都没有撤换，而是要大家换思想。同样，我厂的老客户我也个个难以割舍。下个月，我厂将要召开大型订货会议，我会给您下请柬的，敬请您届时光临!

刘振山即日

神狼看完信，脸色蜡黄、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淌，一下跌坐在椅子上。他心中暗暗问自己：以后，唐山瓷砖厂的大门我还能进得来吗?!

以上是查字典为您提供的小故事：神狼中计。